李斯满脸苦兮兮,领着老家臣出门,直奔太医署而去。
半路上,主仆二人遇到了同样苦兮兮的老王绾,两位大秦国相看着彼此面上的苦涩,唯有更加苦涩的咧嘴一笑。
「真是造孽啊~!」
「不当人子啊~!」
两位国相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然后很默契的结伴同行,往太医署方向赶。
中枢诸官是一起从宫里出来回家的,所以此时出门前往太医署,也弄得跟约定好一样。
老王绾和李斯还没走几步,又遇上了冯劫、冯去疾俩族兄弟,接着是李昱、茅焦、马兴等大臣……还没赶到太医署衙,一起出宫的中枢诸官,俨然是又凑齐了,一个不少一个不落!
诸官发现这一情况后,不由暗暗奇怪:【咋回事?怎么都要重新去捐啊?】
「李工,前次皇后殿下举办的慈善拍卖,您家捐了多少啊?」
茅焦捅了捅身边的工科男李昱,好奇询问道。
李昱是个直肠子,扬了扬拿在手中的《慈善款项使用清单》,毫不避讳道:「二十三万钱,上面写着呢。」
茅焦颔首,但却更加疑惑:「二十三万钱,足够建两座乙类中等医馆,外加一两座丙类小医馆了……李工为何还要去太医署捐钱财?」
此问一出,周围诸官也纷纷竖起耳朵。
侯爵和国相、国尉,乃至是尚书们,不满足于用乙类中等医馆,彰显自己的身前身后名,那是可以理解的。
可李昱和他父亲李冰的大名,又何须几座医馆来彰显?
蜀地百姓谁人不知他们父子的大名,甚至早早给他们父子设了祭,年年在都江堰一带祭拜……
话又说回来,李昱虽享尚书之岁祿待遇,可其本身官职,却只是工部侍郎,主管天下水利,爵位也远没有达到侯爵,乙类医馆足以彰显其身份了。
这若是去捐一座甲类大医馆,其他人捐多少合适?
咱不卷了行吗?
给大家留条活路!
「所以,我也不是去捐钱,只是想去太医署问问,能否把我家捐助的钱财,用来建设两座乙类医馆,外加两座小医馆。」
「而不是与旁人捐助的钱财混一起,拼凑着去建那甲类大医馆……」
李昱回答的很通透,让诸人为之愕然。
但旋即,诸人却是哭笑不得,这李老二是真能拉下脸啊,也不知是真通透,还是凭借着朴素的工科男思维,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那《慈善款项使用清单》里面暗藏的玄机多着呢!
除了捐助的钱财,足够建起一座甲级大医馆者。
以及照顾几位国相国尉,把他们家中捐助的钱财,退而求其次用在建设乙类,乃至是丙类医馆上……
余下甭管你捐多少,都拼凑在一起,去建设甲类大医馆!
李昱便是最好的例子。
二十三万钱,明明可以建两座乙类中等医馆,外加一两座不错的小医馆。
可在册子中,却跟几位小爵臣家捐助的钱财拼凑在一起,用于建设一座甲类大医馆。
不想让自己的传记,跟别人挤一块石碑?
那便只能再多捐钱财,独自凑够建设一座甲类大医馆之用……
而且该说不说的,被特殊照顾的国相国尉们,也实在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莫明的浓烈羞耻感……
所以说,那册子里的善款分配使用,简直暗含了八百个心眼子,目的就是催着你多捐钱财!
而似李昱这般钢铁直佬,就按自己的朴素情感去办事者,终究只是少数。
毕竟,李家父子
也不是谁都能比的,他们家的成就与功业,已足够世人铭记千秋万世了,有没有医馆来标榜也无所谓。
诸人比不了,所以无法做到他这般的洒脱,人活一世,不过是为名利奔波!
所谓名利,名在利之前,有名才有利,反之利多而无名,不过是富而不贵的庸人尔。
尤其是在这重义轻生死的先秦时代,名便是生命!
「缺了大德啊~!」
诸官齐齐摇头一叹,继续往太医署赶,明知是火坑也得往里跳啊。
不过,等他们来到太医署衙外时,却被眼前的场面下了一跳。
偌大的太医署衙门前,已被人堵得水泄不通,而且全是衣着华贵者,其中有不少与中枢诸官一样,是趁着午休而来的各大府衙官吏。
但更多的,却是虽着锦衣,却无冠无绶的商贾!
而太医署对此,似乎早有预料般,门前摆放了一排长桌,门旁墙壁上则悬挂了一张超大的绢布舆图。
那是大秦疆域图,但却甚是潦草,既没有标记山川河流,也没有标记城镇村落,只有简单的线条,划分出各郡辖区。
而在各郡辖区之中,则错落有致的写着甲乙丙三字,甲字大、乙字小、丙字更小。
这其中,许多甲字和乙字,已被朱砂笔画了圈!
爵臣商贾们围拢在桌案前,报上姓名籍贯以及所捐数额,书吏运笔如飞迅速记录在册,并大声唱名。
「吕氏,名文,字叔平,祖籍砀郡,现居咸阳外城,捐建甲类大医馆三座……」
「巴氏,名清,节义女臣,祖籍巴郡,现居咸阳内城,捐建甲类大医馆四座……」
「乌氏,名倮,大夫爵臣,祖籍陇西郡,现居咸阳内城,捐建甲类大医馆九座……」
随着登记书吏的唱名,立即便有负责舆图的书吏,用朱砂笔将舆图上的一个个甲字画圈。
舆图上未画圈的甲字,越来越少了!
中枢诸官听的暗暗咧嘴,这些商贾出身者,是真特喵舍得下本钱啊。
那巴家在慈善拍卖会上,已经捐了一座甲类大医馆,此时竟又增捐四座甲类,算是凑了一个小整数,五!
而乌氏倮就更丧心病狂了,也不知是不是想通过捐建医馆,重获嬴政的亲睐,居然又增捐九座甲类大医馆,前后便是整整十座……那钱,仿佛都不是钱了!
「诸君,别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