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哥,我哥他大约不喜欢少仙主这样的……”
云错神色一凝,一言不发地垂下眸。
诸星红着脸偷偷问道:“那他喜欢哪样的?”
雪何干脆胡诌起来,总之类型往云错相反的方向偏就是了:“他喜欢斯文的,不喜欢长得凶的,喜欢那种书生样的男子和小家碧玉的女子,你们也看到了,我哥他很要强的。所谓王不见王,各占一方,温柔的对他胃口。”
诸星在心里评测了一下自己,觉着自己还算温柔,大约有点希望。
雪何鼓励他:“我哥追求者很多的,每天来送礼的人踩破门槛,礼品常常堆得放不下,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他放轻声音在他耳边道:“有个秘密,我哥他其实心很软,只要穷追猛打不放,他说不定就动心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宴毕,雪怀送他们出门。
云错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只道:“我家不顺路,你送完他们再来理我罢。”
雪怀便跟着他坐着马车,从雪家府邸绕了个大圈儿,最后又回到了自己家门口。
雪怀问他:“你怎么不下车?方才经过你家了吗,我不记得了。”
云错看着他,忽而问道:“雪怀,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雪怀愣了:“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问得奇奇怪怪,雪怀想了一下后,忽而笑了笑:“喜欢好人,真心对我好的。”
“不是平常的喜欢,如果那个人要当你的道侣,你希望是什么样的人呢?”云错很有耐心。
这次雪怀楞了更久了。
他今天又喝醉了,对上云错那双幽深的眼时,只觉得头晕,可又怎么避都避不开。就像回到了那天在冬荷池边的场景,云错就是这么看着他,叫他的名字,让他只想着他。
雪怀努力提起精神想了想:“我不知道。该是谁就是谁罢,我有个未婚夫,可我没见过他。”
云错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放松了,轻声道:“未婚夫?雪怀,你躲我也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他仗着他头脑不清楚,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日亲昵一些。雪怀没有察觉到,只是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似的仔细回想:“有的,我爹跟我说过。”
他在这一刹那有些分不清现在和上辈子。
上辈子,他定亲是早于雪何的。他父亲做主把他跟另一个人绑在了一起,但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听他爹说对方约定五年为期,每年送一封婚书过来,仿佛是某种执拗的宣告。
只是由于雪宗要求的原因,对方不能署名,唯有做出一番事业之后才有资格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
他父亲说:“你们年轻人冲动,做事全凭喜好感情,可我们当大人的,要考量出身,灵根,血统和前途,一切都不安稳的时候,也不好给你许诺未来。故而我现在也不能让你知道他是谁。如果你们两个孩子当真有缘,五年后再坐下来好好商议罢。”
那时候,他已经跟着云错离开了家乡,回来的次数有限,他爹生着他的气,可又盼着他回来,私下里给他订好了亲事,终于等到他略带生气地回了家,问他为什么要随便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
问起时,雪宗也只是反复向他卖关子,保证道:“我这个当爹的不会坑我的心肝宝贝儿子,爹爹为你寻的道侣,一定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你肯定喜欢!”
那时他想着,天上地下最好的人不出云错,但他没说出口。
他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念自己了,只是想让他回来看看。
再后来就是他父亲重病,沉睡不醒。他回来探病,雪何拿出一纸深红的求婚书,告诉他:“仙主向我提亲了呢,只可惜爹没醒来,看不到。哥,你会祝福我的罢?”
现在想来,按照他爹宠他上天的性子,给他安排的亲事不会比雪何差。但他后来都没有机会问问他父亲那个人是谁,雪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他死后的事情了。
这一世又太早,他也不知道他本来的生命中,该和谁相伴永远。
他未来要继承深花台,如果必要,也不是不能接受联姻。总之重来的这辈子,他对自己已经没什么想法了,惟愿他父亲能平安康乐而已。
“该是谁就是谁罢。”车厢中的熏香热腾腾的,熏得他昏昏欲睡,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些微哑的困意。他眼中的清亮光芒终于也黯淡下去,快要睡着了。
到了地方,云错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雪怀,回去睡,外边冷。”
“嗯。”
话是这么答应了,却仍然靠在车厢边,微偏着头的模样,眼睛已经闭上了。
云错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把人裹住,打横抱下了车。
冬风很冷,雪怀被吹得一激灵,发现云错抱着他,立刻挣扎着要下来。云错却在他眉心一点,施了个安神的小法术,低声道:“现在可以睡了,没事。”
雪怀还是说:“嗯。”
沉沉困意再次上涌,雪怀放任自己的意识在温暖中沉沦,恍惚间觉得抱着自己的是已经过世的娘亲,或者他那不靠谱的父亲。
又或者,是上辈子的哪个人,在每次的庆功宴结束后抱他回去,沙场的烟尘和长风吹动那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是谁呢?
那是一种隐秘的期待,军中太苦,离家太远,他总觉得那是自己在做梦,想来安慰自己的一个幻影。
他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就像他并不讨厌他父亲说的那个“天上地下第一厉害”的未婚夫,后来想通了,便不拒绝。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会有个人和他彼此扶持,陪伴一生。
至少可能是个对他好的人,没让他活了一辈子,连个盼望都没有。
云错看着怀里的人,使了个隐身术,带着他推门进入他的房间。
把墙角正在咬雪怀的琴谱的饕餮鬼吓了一跳。
他把雪怀放到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宽了外袍。床褥柔软干净,雪怀的房间就和每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的房间一样,精致华贵,处处都透着他的气息和影子。
指尖轻轻刮过睡着的人的鼻子,云错垂眼注视着他,低声问:“该是谁就是谁,那么,可不可以是我呢,雪怀?”
“可以是云错吗?云错,就是那个把你骗去当他的左护法,和你吵架,凶巴巴的云错。上辈子他也给你送过婚书的,要不是伯父坚持不准,他说不定也有机会亲口对你说一次,然后当你的未婚夫,可他连保护你都做不好,你愿意和他……”
他低声问,说到一半时,哽咽无声。
原是没有指望得到回答的,可心脏就是不听话似的砰砰跳了起来,和执念纠缠在一起,穿过两次生与死,穿过他此生最强烈的欲望。
他想知道答案。
一辈子的时间,他不知他,他不知他。但他就是想知道答案。
仿佛是感知到身边有个人快哭了,雪怀从被子里胡乱伸出手来摸了一通,拍了拍空气,又缩回去。带着浓浓的鼻音,哄着挤出一个茫然的音节。
他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