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尽在不言中 杜默雨 3121 字 8个月前

若非深刻察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她哪来这么多纠结的情绪?

爱,不是负担,不是伤害,不是强迫,不是惧怕;爱,应是相知相惜,心意交流,这是原来雷隽带给她的感觉呀!放手吧,她不愿当心理治疗师了,她只想单纯地爱人、被爱。

静默,她转身出去,吕彩梅站在门边,故意大声地说:「纯纯,外头有一位钱先生,说跟你约了五点五十分。」

「都六点了。」季纯纯看了手表,吸吸鼻子。「彩梅,麻烦你请他稍等,我整理一下,马上出去。」

「你去擦个粉、抹口红,打扮漂亮一点,我帮你关电脑。」

十分钟后,季纯纯离去,吕彩梅很乐意帮她收拾善后,拿了几封无关紧要的信件走进协理室。

雷隽仍是低头沉思,维持十分钟前的姿势。

吕彩梅走过去敲西瓜,指节扣扣响。「大笨瓜!长得是很好看,就怕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烂的。」

雷隽转头看她一眼,神情疲惫,没有说话。

吕彩梅继续敲着,给他临门一脚:「大傻瓜,被敲才知道痛!再敲你不醒,就自己埋到土里当地瓜,吃一辈子的苦瓜喽。」

嘿,总算整到雷隽了,她丢下信件,得意洋洋地下班离去。

※※※

梦境迷离,树叶随风摇摆,蝉鸣嘈杂交错,唱出一个窒闷炎爇的夏天。

二十岁的他,在校园里发足狂奔,穿过教室、跑过走廊、越过小街,直接冲进女生宿舍,在焦急的女同学指引下,心急如焚地跑上顶楼。

一群女生看见他来了,立刻散开,他见到了最怵目惊心的一幕。

雅欣坐在女儿墙上,双脚踏着椅子当脚凳,只要一个不稳,她就会摔下去!「雅欣,你做什么?下来呀!」他走上前,声音发抖了。

「你来做什么?我看到你,更不想活了。」苏雅欣哭泣着。

「雅欣,拜托你不要这样,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我只是帮许碧芳搬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移情别恋,不爱我了。不要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苏雅欣大哭大叫,身子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发生意外。

他全身颤抖,汗流浃背,火辣的日头晒得他头昏眼花,几乎看不清楚那张哭得扭曲的脸。

「好,我不过去了,雅欣,你下来好吗?」

「呜呜,我不要活了。」苏雅欣掩面哭泣?「我的心全给了你,我这么爱你,你却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死给你看,教你难受,哎呀……」

两个女同学趁她哭得唏哩哗啦,一人一只手将她拉下女儿墙,他立刻跑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雅欣,雅欣,别这样,你该知道我很爱你……」

「我不爱你。」

苏雅欣忽然挣开他的怀抱,露出一个媚笑,跟着一位学长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全心全意爱她,为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就是希望她幸福快乐;因为他曾经发誓,只要他喜欢上一个女孩,他一定会好好爱她,绝对不像爸爸那样背叛妈妈……

宿舍顶楼不见了,他困在没有出路的黑暗里,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小隽,好乖,这杯汽水给你喝。」美丽的妈妈给他一杯白色汽水。

「妈妈,好苦,我不要喝。」

「小隽你快-,妈妈也要喝,喝一点点就好,吓吓爸爸。」

「要吓爸爸?好好玩,那我-了,只喝一点点哦。」

「小隽真乖,喝完爸爸就回来了。」

「妈妈,可是爸爸回来,你要跟他吵架,我不喜欢。」

「不会了,以后不会吵了。」

「真的?」他好开心。「我最喜欢爸爸妈妈了,我们全家一起去儿童乐园玩,好不好?」

「好。」美丽的妈妈-下一杯汽水,拨了一通电话,睡在床上。

他睡在妈妈身边,问道:「妈妈,你打电话给谁?」

「我打电话到爸爸的公司,叫他们找爸爸,爸爸才会赶快回来救我们。」

「救我们?」

四周陷入完全的黑暗,连声音也不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他。

死寂……

雷隽骇然惊醒,手上的杂志掉落地面,客厅灯光明亮温暖,配合他躺着的布面沙发,营造出家庭的温馨气氛。

他坐起身子,柔着额角,在这个周日的台风夜里,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狂风暴雨敲打着玻璃窗,呼啸风声夹杂大雨冲刷,将北台湾卷入了暴风半径的范围里。

他早就关妥所有的门窗,风雨再大,他还是安坐在自己的城堡里,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捡起地上的杂志,仍是翻开在他看了好几遍的那篇报导。

那是一篇很寻常的绩优公司报导,不寻常的是负责人的妻子苏雅欣。

雷隽又看了下去。

……身兼副总经理的苏雅欣表示,当初嫁入豪门,原以为可以当少奶奶享福,不料房地产惨跌,夫家家族背负数十亿负债,而他们夫妻初次投入的科技产业也不顺利,第一年惨赔一个资本额,面对整座仓库的存货,夫妻俩欲哭无泪……连续三年,他们低声下气向银行求额度贷款,以厂为家,不断与技术人员研发,终於做出最新型的产品……该公司前景看好,准备明年上柜……

杂志上有一张负责人夫妇的合照,苏雅欣变得成熟内敛,不再是当年那个刁蛮任性、爱要小姐脾气的小女孩;她的丈夫也不是那位学长,而是她年轻时最讨厌的秃头肥胖男人。

雷隽合起杂志,岁月改变了苏雅欣,悴炼出她的成熟度,那他呢?

很难想像当初爱了她一整年,后来他慢慢想通了,那时的他只是「为爱而爱」,为的就是慰藉他七岁以来空虚孤寂的心灵。

跳楼事件后,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么激烈的爱情,爱则生,恨则死,毁天灭地,以生命为代价诉诸报复,死者去了,再也得不到所求、所想的爱,连带也剥夺了生者欢笑和爱人的能力。

若是真爱,何以要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要是当时苏雅欣跳下去了,人生归於休止符,也就没有往后的灿烂乐章;就像他妈妈弄假成真,从此消失在他和爸爸的生命里……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沉思,雷明轮的声音传来。

「小隽,听说台北有台风,还好吧?」

「没事,风雨大一些而已,中午我去老家看过,没有问题。」

「呃……没事就好,那……小隽你早点睡。」

「明天停止上班,无所谓。」雷隽感觉到爸爸语气里的客气,他做个深呼吸,沉声问道:「爸爸,你爱妈妈吗?」

电话线仿佛被台风刮断,雷明轮怔忡好一会儿,这才说:「爱。」

「爱她,为什么伤害她?」

「是我错了。」

「但是妈妈也伤害到你了。」

「小隽?」

「你在外面找女人是不对,但是妈妈不该将生命赌上……」

爱得太深入、太偏执,何尝不是一种自虐虐人的痛苦?

即使事隔近三十年,爸爸又组织一个新家庭重新生活,但无庸置疑,妈妈仍是爸爸永远无法-合的伤口。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他不想再评断父母亲的往事:若是有灵,他愿妈妈早已安息。

雷明轮似乎察觉他的话意,轻叹一声。

「小隽,你也受伤了。」

「该是治疗的时候了。」

挂掉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看风雨在黑夜里狂扑呼吼,心思飞到城市的另一边,风雨交加中,她正在做什么呢?

拿过她的照片,轻柔抚摸相框下的脸庞,他想念她软腻的吻,心痛她忿怒的泪,恋恋不舍她的温柔。

本以为自己不动心,不跨进爱情门槛,就不会尝到爱的苦楚;然而,这是否也是另一种爱的偏执?

不自觉地,他低低地唱出属於她的曲调:「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橙,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他身边也有一朵清纯美丽的茉莉花,她散放出芬芳,令他恋眷欢喜;本来,他可以拥有她,却被他蛮横采下,眼睁睁将她送给别人家。

不!他不愿失去!他心跳变得狂急,她是他的茉莉花,他不能没有她!他立刻抓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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