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蛋白质保母 季可蔷 3441 字 10个月前

单白芷永远也忘不了,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喂,你家人今天会来吗?」几个要好的同学站成一列,一面对着镜头摆出各式自以为潇洒的姿势,一面询问着彼此。\WWWqΒ⑤Com\

「我爸妈说要来。」

「我爸妈也会。」

「拜托,我家连姊姊、姊夫都要来呢!真不晓得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那你呢?小芷。」

「嗯,我想大概不会吧。」单白芷淡淡一笑,伸手扶正学士帽,「我们家在南部,很远的。」

「好可惜啊。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却没有人来参加毕业典礼献花。」

「哈,你以为小芷还缺花束吗?你没看到旁边那堆花束,全是她社团学弟妹送的。」

「咦?小芷这么有人缘啊!」

「你现在才知道啊?」

「别说这些了。」她开口阻止两个男、女同学继续斗嘴,「要拍了。」

「C--」神采飞扬的毕业生们对镜头绽开灿烂笑容,俏皮、活泼,带着青春独有的甜美。

四处拍了几张照片后,同学们的家长一个个来了,加人这群学生小团体,一起在凤凰花开的美丽校园做最后的巡礼。

看着平素自认成熟有礼的好友,在父母面前一个个成了长不大的孩子,又是撒娇,又是要脾气的,单白芷微笑更深,可掩在镜片后的眸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掠过一丝惆怅。

爸爸……大概不会来了吧?她眯起眸,仰望牵出几许白痕的蓝天,六月的阳光在她脸上轻拂,有些暖,有些烫。

忽地,一阵窃窃私语唤回她游走的心神。

「那个老头是谁啊?」

「好奇怪,不会是哪个同学的爸爸吧?」她流转眸光,顺着众人好奇的焦点瞧去。

是一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发际苍苍的老男人,穿着件松垮垮、显然极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廉价的白衬衫与红领带更凸显出他的毫无品味。

「好像是我们学校校工,以前似乎看过。」

「学校校工干嘛穿成这样?」

「笨!今天好歹也是毕业典礼啊,算是正式场合,当然要穿体面一点。」

「神经病!又不是他儿子毕业,干嘛穿这样?打扫起来也不方便。」

「咦?小芷,那家伙好像一直在看你。」一个同学忽然新奇地喊道。

她一慌,「啊,是吗?」是的,那人是正在看她没错,他搓着双手,用一种很犹豫、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她。他想叫她吗?想过来吗?「小芷,你认识他吗?」她僵凝原地。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没想到你连学校校工都认识。」

「不,我……不认识他。」她在说什么?「我不、不认识……」她喘着气,体温随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逐渐升高。

「真的不认识?」

「真的!」她尖叫一声,匆匆旋身,逃离这令她难堪的一切。

★★★

她在哭。

纤瘦的身子瘫靠在阳台上,单白芷苍白的容颜仰起,凝望夜空一轮明月,陷入回忆中的她,澄泪一颗颗沿着颊畔滑落。

楚怀宇止不住心痛。看着月华映上她双颊,他竟有股错觉,彷佛那清冷的月光正一刀刀割着她的脸。

月光划过她的脸,她的心,是否也因此疼痛?想着,他闭眸,深吸一口气后,终于缓缓走向她。

温暖的手臂自身后环住她的腰,温暖的气息拂过她发梢。她身子一僵,回转星眸,愕然瞪他。

他默默回凝。

「我爸爸……对我真的很好。」她沙哑地说,漾着泪的明眸蕴着某种傲气。

他点点头。

「你刚刚不该那样说他。」她继续说着。

他苦笑,拨了拨她鬓边的乱发,「对不起。」彷佛没想到他竟会道歉,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

「对不起。」他哑声道,认真地盯着她,「我刚刚不该那么说的。」她摇头,半晌,僵凝的身子一松,泪珠却成串碎落。

他伸出食指替她抹去泪痕。

「我爸……他真的对我很好。」她别过脸颊,躲开他的抚触,「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便丢下我们两个走了,是我爸爸……一手带大了我。」

「嗯。」他温声应道。

「家里很穷,爸爸只是个清道夫,赚的钱不多,可他几乎省下每一分钱给我,供我念书、买衣服。我每年都有新衣服穿,而他自己,却老是拿旧衣服缝缝补补,将就着穿。」夜风袭来,她身子一颤,他则收拢臂膀,将她纳人怀里。

「我到城里念高中,爸爸在学校附近为我租了个房间,每个月定期给我生活费,还想办法凑钱让我去补习。后来我才知道,当我假日跟同学去吃冰、看电影时,我爸爸经常只吃稀饭配酱菜,他……真的对我很好。」她握紧双拳,指尖掐入掌心。

他轻叹一口气,扳过她身子,拉起她的手,一指一指替她松开。「会痛的。」他看着她掌心深深的印痕。

她却毫无所觉,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痛,也感受不到他奇特的温柔,只是怔怔地瞪视前方,瞪视那一轮圆满清润的明月。

「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我爸爸特地从南部上来看我,可我、我却……」她声音破碎得几乎说不下去。

「你怎么了?」

「我拒绝认他。」她哑著嗓音,眼神空洞,「我跟同学说,我不认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当他是陌生人……他很难过,我看得出来,我也很想求他原谅,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然后,他就转身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一震,瞥了一眼她雪白的面容,再次展臂拥紧她。

「等我赶回老家,家里已经空了,爸走了,只留下一本存摺给我。」话说到此,她再也忍不住满腔激动,痛哭失声,「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把所有存款都留给我,那他自己……怎么办?我不敢想像他以后要怎么过活……」

「别哭,小芷。」他拍抚着她激头不已的背脊,语气微微慌乱,「别哭了。」

「我一直……一直想跟他说对不起,可我……找不到他……」

「小芷,」听着她哽咽的哭音,他心痛难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笨拙地安慰著,「别哭了,别哭了。」

「我太过分了,我……对不起我爸爸……」

「他后来一直没跟你联络吗?」她仰起头,伸手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去年过年,他寄了一张明信片回老家,说他过得很好,还鼓励我好好念完研究所。」

「那就好了。」他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拂开凌乱的发络,「他有一天会回去的。」

「不,他不会的。」她绝望地摇头,「我伤他太深了,他不会原谅我的。」

「他会原谅你的。」他眸光温柔,「有哪个做父亲的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痛苦呢?」

「可是--」黛眉依然深锁。

「我知道,我说这种话可能没有说服力。」他自嘲,深眸一黯,嘴角扯出苦笑。

她一震,抬起眼睑望向他。挂著眼镜的他看来不再像过去那般冷漠,表情蕴着微微苦涩。

「你的意思是,你对翔飞也是这样吗?」

「……总之你刚刚骂得很对,我是对不起翔飞。」他涩涩地说。

「不,你别听我刚刚的气话。」她慌忙解释,「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翔飞,其实我--」

「什么?」其实她能了解的,她懂得他不是不爱翔飞,而是因为太过爱他,所以怕他受伤,所以才教他冷淡待人。

她知道他是爱翔飞的,那天见他悄悄躲在泳池畔注视翔飞的那一刻,她就懂了,懂得这男人幽微深沉的心思。他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满不在乎,他只是假装——受过伤的人通常会学著假装……思及此,才凝了的泪雾又不禁融了。

「……我们进屋里去吧,吹太多夜风,着凉就不好了。」

「嗯。」她点点头,由着他温柔地将她扶回房里,靠背,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热茶。捧着热呼呼的茶杯,她静静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我不好。」他推了推眼镜,「不该用那种语气说你父亲。」

「不,错的人是我。」她嗓音微微尖锐,「你说得对,我确实曾经以他为耻。」

「都过去了。」

「我大概……永远没机会跟他道歉了。」她瞪着杯缘。

「会有的。」

「不会有的。」

「会有的,你相信我。」他柔声强调。

那样的温柔震撼了她,心韵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咬唇,悄悄自眼睫下凝望今夜待她格外温柔的男人。

「你的……你老婆为什么要离开你?」他默然。

「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探问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很好啊,你这么好、这么温柔,她怎么会——」他奇特的眼神让她噤声,心跳一停,忽然警觉自己说错了话。「对、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我真是的,刚刚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人挺好的——」他没给她机会继续解释,因为他忽然吻住她,轻柔而深沉地吻住了她。

玻璃杯从她手中滑落,清脆声响像风铃摇荡着她的呼吸,温热的液体渗人被单,迅速消逸于那绘着淡粉花卉的世界。

「为、为什么?」她傻了。

「因为我想。」他简洁地回答,捧起她的脸,前额抵住她的,「你好甜。」低哑的嗓音宛如琴弓,柔柔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回抱他。

★★★

「楚律师最近知名度很高呢。」又到了下午茶时间。今日,三三两两聚在二十四楼交谊厅内的男女,开了个有趣的话题,焦点正是刚被某娱乐杂志评为台湾十大雅痞新贵之一的楚怀宇。

「你是指他当选十大雅痞新贵这件事吗?」刚进事务所才半年的菜鸟助理兴奋地接口,「我也看到杂志了,好帅啊。」

「对啊。」暗恋心事在事务所内已呈半公开状态的咖啡女郎,爱娇地笑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杂志上的相片?粉红色衬衫耶!我还是第一次看楚律师穿那种颜色,简直帅得没话说。」

「要不是因为他最近接了那个大集团的案子,今天被选上杂志的可能就是我了。」穿着向来中规中矩的某男律师哀怨地道,「那小子可真不是普通的好运啊。」

「你的意思是,作为一个雅痞新贵,你的品味不比怀宇差罗?」穿着光鲜亮丽的红茶女郎加入谈话,红唇微弯,「明天穿件粉红衬衫来瞧瞧。」

「语涵,你非得这样拆我的台不可吗?」

「只是想澄清一点,男人有钱、有名,并不代表就有品味。」莫语涵丝毫不给同事面子,「你说对吗?」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这女人!「拜托帮我注意一下,以后绝不要安排我跟语涵合作同一件案子。」对他半真半假的抗议,莫语涵只是优雅地耸耸肩。

「不过真的很奇怪,楚律师以前穿衣服很严谨的,怎么会穿成这样上镜?」菜鸟助理发出疑问,「而且最近我在走廊碰见他时,经常听见他哼歌哩。」

「我也觉得他最近不像以前那麽严肃了。上回我在电梯里遇见他,他居然还跟我开玩笑。」咖啡女郎勾起梦幻般的微笑,「他对我笑耶。」

「那很不可思议吗?」莫语涵蹙眉,「怀宇以前又不是没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