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为先带着两卷棋经离开了麒麟楼,离开之前,他问司空玉龙这座麒麟楼是不是以后就是他的道场了。
司空玉龙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说这个他目前还做不了主,让吕为先安心等消息便是。
吕为先嘴里嘟嘟囔囔,双手背在身后,持着两本棋经。他迈着老气横秋的步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司空玉龙目送着吕为先的离去,正准备再进楼,却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顾千秋!
只见老人腰间挂着酒葫芦,一摇一晃地走到了司空玉龙身前,显然醉得不轻。司空玉龙赶忙扶住顾千秋,一时间不知道说啥,虽然顾千秋常年一副醉酒状,但他却一直很少离开青藤巷最里面的那座院子,现在他莫名其妙出现在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司空玉龙试探性的说道:“老头子?”
顾千秋眯着眼睛,呢喃了一声没事,便从司空玉龙身上挣扎地站起来,摸索着走进麒麟楼,司空玉龙紧跟着走了上去。
关上麒麟楼的大门,司空玉龙发现顾千秋此时正坐在楼梯旁休息,只是不多时,便又伸手摸向腰间的酒葫芦。
灌了一口酒,顾千秋的眼神清醒了三分,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司空玉龙,说道:“不用管我,你去做自己的事情。”
司空玉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嗯了一声,从老人身边走上楼。
在上到第二楼之后,司空玉龙鬼使神差地向下望了一眼。老人斜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满头白发,手里抓着酒葫芦摊放在一旁……司空玉龙心里微微一动,他是真的很老了,这个在所有其他人眼里没有丝毫弱点的顾千秋,只有这个时候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走不动道的老人,会让人觉得他也会有衰弱的时候,会有颓唐的片刻。他坐在那里,不知道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在悲伤吗?还是在缅怀?说不定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旧人旧事,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无数谋划、无数次相逢和无数次离别……
顾千秋很少主动和人提起他的往事,只是在安排谋划的时候会不经意间透露出只是寥寥数语便能想象到的波澜壮阔,他到底是谁,又有着怎样的往事?有多少人因为他死了?有多少人因为他的谋划得以存活?有多少人被这个人压制了一辈子,又有多少人曾被他一言点醒,跪地痛哭?这些让人好奇又疑惑的事情太多了,可是除了顾千秋自己,知道的又太少,或许老白算是半个吧,就连司空玉龙自己,也说不上多了解顾千秋,因为他不喜欢谈这些,只是有时候真的喝醉了,会自言自语,司空玉龙才得以从字里行间推敲出许多事情。
他就像是这个世界承载不了的一个灵魂,在世上徘徊了太久,说不定他其实早就累了,只是因为某些理由、某些执念,还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上。
司空玉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看老人的背影,转身上楼。在司空玉龙看不到的地方,顾千秋闭着眼睛,一脸呆滞。
上到顶层,两本武学被摊开放在桌子上,神下剑也搁在一边,司空玉龙坐到桌边,发现桌上被人动过。先前一直在运功疗伤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看看才发现物品的摆放都有细微被移动过的痕迹。麒麟楼极少进人,自己上次来之后应该没有人进来过,更别说来到第七层。司空玉龙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不久之前光临过城主府的那对主仆,当时是司空月和苏满堂主动去迎接的,他们是什么人,需要劳烦这两位大驾?而且在那之后他们并没有下榻在城主府,照这么看来,应该就是到这麒麟楼来了。
真是耐人寻味,这座规格森严、凶名在外的麒麟楼竟然愿意接纳他们进楼?司空玉龙考虑起了这两人隐藏的身份。
这么想着,司空玉龙走向背后的书架,开始寻找书架上曾被动过的蛛丝马迹,良久之后,他抱着一堆书和密录走回桌案边,一股脑放在桌上,开始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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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天坐在自己屋内,盘腿而坐,紧闭双眼。
他刚刚喝完了药,双手十指的绷带也换了新。
从南城门回来之后,苏倾天先去了一趟苏倾雪那里,听丫鬟说苏倾雪刚才醒了一阵子,不过现在又睡下去了。他没有进屋,嘱咐丫鬟们下次苏倾雪醒的时候记得通知他,便离开了。
之后他分别在李琴生和叶长楼的院子外远远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进入院子,就又离开,没有打扰这两人的休息。
最后他去见了一眼苏满堂,粗略地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对于整个浔阳的排查方案。小乞丐说的不错,这时候他不能感情用事,上到宋世青,下到府内丫鬟、城中将士,都会展开详细的暗中调查,以求找出破军行事的蛛丝马迹。苏满堂默许了苏倾天的建议,面色沉重地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
苏倾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完毕,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此刻苏倾天的内心小天地之中,剑气纵横,满天密布。从这次回到刺客山堂之后,师叔王椽的那一式“一剑切云”,到十方俱诚与独孤伽罗的刀剑相争,再到襄阳关外司空玉龙的一剑转青莲、白衣胜雪一剑冲霄,最后到昨晚玉兰楼战场上,十方俱诚的出剑、司空月手持鸣月的月华剑舞、持轩辕剑的黑衣人那暗中出手的杀人剑、谢灵甫的青犊悬空……数不尽的剑气毫无道理规律地在他内心小天地肆意流转。
他见识到了各种形剑的极致,也见识到了譬如十方俱诚那仙佛一剑和最后面对顾千秋无敌之姿依然出手的磅礴剑心,本来是好事,可以因为这些可算是当世顶尖的名剑一下子涌入太多,反而造成了此刻内心小天地一片支离破碎,管不住这些剑气的一副凄惨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