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朦胧胧的一片,树、房子的幽影若隐若现。\\wwW、Qb⑤М//早春的晚风,冷冷的吹过,透过毛衣的缝隙直侵肌肤,不由的连打几个寒战。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灯,那灯光透着和谐与温馨,触景生情,让人想起了家和家里等候的人。
孟守英和老伴郭树天住在郭达亮的东院,两间低矮的小平房,前后院子没有一根草叶,扫得溜溜光。自儿子结婚不到半年,老俩口就被逼出单过。儿媳妇的娘家妈,也就是他们的亲家母,像个挫事精,没事就作一通,又向老郭家要了二茬彩礼,还唆使闺女闹离婚,目的只想霸占他们的房子。老俩口让着他们,又没给别人。再说了,自己还图个省心呢。
此时的郭树天盘腿坐在炕上。眼前摆个纸糊的烟篓、还有一个玻璃弹灰缸。他个子矮小,比孟守英还差半头,像个没长开豁的圆球萝卜。眼睛扁而窄,生起气时,那撮小八字胡总是一上一下的撇动。他熟练的卷起一根粗粗的旱烟,狠狠的扭下烟顶,使劲的弹了出去。想起白天的事儿,仍很生气的说“啥玩意儿呢,有能耐和别人扯去”他指的是女婿苏志航,然后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眯着眼睛继续着“啥闺女啥妈,你瞅瞅她妈那德行,一副活不起的样,还要二茬彩礼,和屯子里的男的也不清不楚”说着,使劲吹了一下烟头上的灰。
“都是过去的事,还说她做啥,现在,主要想办法让事情平息,你看达亮这孩子,谁说都不听啊”孟守英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养了这些王八犊子”话说出口,他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达亮,达美他们小时候,只管让他们吃饱穿暖,日子平静,过得也舒心。没想到孩子一大,事儿到越来越多了”
“唉,操不完的心。一会儿我得过去看看,别打起来”她一面扫着炕,一面担忧的说。
“你先别过去,给他们一段自己的时间。该说的话在我们老的面前怎么说呢”他摆明自己的观点,诚意让老伴听从他。
孟守英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看着电视里的一个片段:女孩儿泪流满面,对着心爱的他苦苦哀求“不要走,不要走——”男孩儿心痛的为女孩擦着泪,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我”孟守英泪眼朦胧,似想起了心事转身进了厨房。
郭达亮的院子,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任何声响,仿佛许久无人祭奠的碑墓,哑寂的有些阴森,不免让人毛骨微悚。
泪痕未干的赵吟月独守在暗寂的屋子里。呆愣愣的傻坐着,双手环抱小腿,俯首触于胳臂。眼睛凝视自己的脚面。一步走错,竟无法找寻下一条路。彷徨、惊恐与无助,悔恨的泪水再一次灌满眼眶。那行清泪无声的滴流着,落在了胸襟上印有的那个笑脸上,小人仍旧咧嘴大笑,仿佛彻头彻尾的讥笑她,笑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坏了自己的名声,也有损于郭氏本家的脸面。
“妈,把灯打开,我看不见”一个清亮的童音,撞入赵吟月有些混乱的头脑。
原来是她的儿子,郭闹闹。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上身穿了一件航空小棉袄,因为穿的时间久了,棉子显得有些单薄。圆圆的小脸,冻的略红,还有几处深浅不一的大小疤痕,小家伙调皮好动,每次磕破流血,他也是从不哭,小小的人儿竟是男子汉的心劲。一双穿在脚上从不系带的小棉鞋,上炕只要双脚使劲一甩,鞋就脱落了。
灯亮了。赵吟月一眼就瞧见了儿子脸上有血道,慌忙问“怎么出血了,疼不疼?”她瞪大眼睛,直视儿子关切的问。
“咱家院子太黑了,我被墙角伸出的树枝刮伤了脸,这点疼算啥”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似有大男人的风度,并慷慨的向妈妈说明着。
他仰着小脸,看见妈妈水汪透着红的双眼,惊异的问,
“妈,你哭了吗?”他边问边伸手去摸妈妈的脸。
“没有,妈妈怎么会哭呢”她竭力掩饰自己复杂麻木的表情,敷衍着年幼的儿子。
“那是心疼吧,每次爸爸抱妈妈都是因为妈妈心疼。妈妈心一疼,爸爸一抱准好”闹闹从平时积攒下的经验,提醒着眼前很疼很疼的妈妈。
“不是妈妈,这回是爸爸心在疼,你要乖乖的,要不爸爸会很生气的”
“那让妈妈抱抱爸爸啊,爸爸的心就不会疼了”小家伙仍旧不理解这疼到底有多疼,天真的看着妈妈,眼睛不停的眨啊眨的,仿佛在征求妈妈的意见。
孩子的心灵是纯美的,容不得半点污渍的溅濡。怎么能让儿子知道他有一个坏妈妈,一个被人指责唾骂的妈妈。如果儿子长大了,内心聚积的冷静与宽容会多些。也许,他已经学会了原谅,原谅曾经过失的妈妈。
赵吟月恍惚的看着儿子,只是漠然的摇了摇头。
闹闹搬了个小板凳,踩着它爬上了炕。将两只脚相互一蹬,鞋子就飞了出去。坐在妈妈的腿上,仔细看着妈妈的脸。伸出柔嫩的小手,握住妈妈的两根手指,这种小而强烈的抚慰,无声的传到赵吟月的内心深处。她搂紧儿子,感动于儿子的乖巧与懂事,愧疚的泪水终究按捺不住,如决堤坝口的洪水,奔涌而泻。闹闹一遍遍的为妈妈擦拭着泪,在他幼小的心里,似乎也明白,刚刚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咣当”一声。屋门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撞开。
酩酊大醉的郭达亮摇摇晃晃的进了屋,站在地中间,像被钉住了一样不动了。低头几十秒,而后猛然抬起头,嘴角的肌肉一上一下的抽动着,这是他生气时的一贯前兆,赵吟月的心被揪得紧紧的。她害怕,但,却没有能力躲过这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