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四十三章·“糖(5)”(感谢“陨莫莫”盟主)(1 / 2)

玥玥说:“生命权柄,意为‘近乎永恒的生命’,无论生命损耗得多严重,只要及时休息,就能形同永生。朝颜燃命太严重,来不及休息,为了延续她的永生,神灵只能把她……放在了深海里。”

“深海?”

“深海与星空相对,就算叠影蛊惑了再多的人类,人类也不可能深入深海这种末地。所以,朝颜在那里沉睡,是绝对安全的。当然,深海的水压和缺氧,让她很难在深海存活,所以她现在是一种……半死半活的状态,等生命权柄恢复过来了,神灵再把她拿出来。”

苏明安听得很耳熟:“……盒子里的猫。”

这就相当于,把朝颜放在了冬眠舱里,维持着半死半活的状态。只要维持濒死,就能撑到生命权柄恢复。

但那可是高压缺氧的深海,一直维持在那种状态中……苏明安很难想象那是多么恐怖的痛苦。

哪怕现在,朝颜依然在深海里。如果今天玥玥不松口,他很可能一直不知道朝颜的处境。朝颜执意不汲取他人的生命力,入不敷出,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恢复生命权柄。

“怪不得……明明生命权柄快耗尽了,为什么朝颜只要把生命权柄让给你,你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根本不合理。”苏明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紧紧盯着玥玥浑浊的眼睛,心跳漏了半拍。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真相,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所以,你说你有生命权柄……始终都是……骗我的?生命权柄,其实始终都在她那里!?”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既然生命权柄正在恢复中,玥玥怎么可能持有!?

……

【“以往的人生中,我没有一次活到中年甚至老年。这一次,我想体验完整的人生。我想看到……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和身边的同伴一同老去,直到白发苍苍,那样正常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玥玥说。】

……

【在往后的人生中,假如……再不相见,她也会……永远怀念这一刻的。】

【怀念他……与她一同变老的场景。】

……

他忽然意识到,他真的一次没见她用过生命权柄。每次他提起生命权柄,她都会把话题转开。

她一直说自己之所以变老,是想体验变老的过程……但如果……

苏明安的手在颤抖。

白发人沉默了一会,她的视线滑到地面上,足足十几秒,直到窗外的桃花落于白发。

桃花落下,温酒转凉。

她缓缓抬头,露出了个少女般的笑,有些俏皮。

“嗯。”

“是谎言。”

“……你猜对咯。”

……

他是不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只要睁眼,就会醒来?

他是不是听了一个可笑的童话,只要合上书,就不是真的?

……

“……”

可是,为什么……

白发人静默地望着他,望见了他眼底里交错的苦痛。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嘶吼——如果生命权柄不在玥玥手里,那么她此时的苍老,就不是她的玩心作祟,而是……

“……”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两眼昏黑,他要再度确认这个事实。

“所以……你是……真的……在变老?这就是……你最后……的人生?”他一字一字地问,仿佛在请求着什么,心中骤然空缺了一大片。

拜托了,摇头吧。

不要像这样……露出肯定的微笑。不要作出一副少女的姿态。

你已经老了啊……你已经不是少女了……

你不要……

再这样笑了。

给我否定的答案吧。

他一直觉得,如果玥玥执意要体验变老的感觉,那就让她去吧,就当是一种人生体验,也挺有趣的。

所以,他一直以极为轻松的态度,照料日渐苍老的她。他将她的岁月变迁,当成一场她自娱自乐的游戏——反正她掌握了生命权柄,随时可以变年轻,那他就答应她,让她体验一下逐渐老去的感觉。所以,无论是她越来越衰弱的视力、满脸横流的皱纹、一颗颗掉落的牙齿、日渐佝偻的脊背、越发刺耳的咳嗽声……他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种“体验”,是她的意愿。

可他从没想过……也许有一种可能,她骗了他。她甚至拉着神灵,让神灵也一起骗了他。

她根本不是只想体验一把苍老的感觉。

而是,她是真的……在老去。

这是她……

真正的人生。

她根本没有返老还童的能力。

她一直在骗他。

他想起他以前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变成一个老人啊,像朝颜一样保持年轻不好吗?”

她只是笑着说:“这样,我就能体验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感觉啦……”

所以,这也是……谎言。

她自始至终都在骗他。

“……骗子。”

濒临崩溃的话语从他的唇缝中挤出,他恶狠狠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箍着她的肩膀,瘦弱的骨头咯吱作响:

“……骗子。”

……你们都是大骗子。

诺亚骗了我,说他才不会为了世界去死,然后他转头就奔向了死亡。霖光骗了我,说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文明叛徒,结果他的日记每一字都写满了对朋友的爱。吕树也骗我,说不会为了我以身犯险,结果他也差点消失……

他们都一样,根本不管我的想法,径直朝着悬崖冲去。即使我想拦,他们也会说出精心准备好的谎言,甚至逼我亲手推他们下去。

……他们都是大骗子。

现在,居然轮到你骗我。

他的眼眶通红。

……我从没想过你会骗我。

“我唯独没想过你会骗我……玥玥。”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嘶哑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我以为……再大的事情,再绝望的未来……我们也可以……说清楚的。”

“你只要提前和我说清楚,你没有生命权柄,这就是你最后的人生……”

“我真的会想尽办法帮你活下去。”

“我以为,我们真的……”

他伸出手,虚虚握紧,像是握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握住了幸福。”

“但居然……也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