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淮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这里不是平常的梦境，而是由他内心演化而来的领域。</P>
“外来者要有外来者的自觉。”</P>
他的掌心覆上六道骸的面门，裸露在外的皮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P>
不等六道骸说些什么，他便直接动手碾碎了六道骸留在这里的分身。</P>
纹路化为裂痕，又被无形之物缓缓抚平。</P>
时淮垂眸看着完好无损的双手，周身环绕着深深的疲倦。</P>
时间似乎总是偏爱于他，以至于不管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都只有他追忆别人的份。</P>
又或者被偏爱的从来不是他。</P>
那种跨越时间的疲倦感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下一秒，时淮嘴角就扬起自嘲的弧度：“看来世界也不希望你们被遗忘。”</P>
“哦？”调侃的声音再次响起，“泄愤完之后，你居然选择留在这里舔舐伤疤吗？”</P>
时淮回首，嘴角弧度更甚：“我在等打不死的小强主动送上门来。”</P>
远在复仇者监狱的六道骸只觉得眼前一黑，分出去的幻术分身就与他断了联系，连痛感都来不及传回来。</P>
时淮完全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的欲望。</P>
所以这一次，他安静了不少。</P>
时淮装作没察觉到他的出现，瘫在单人沙发上欣赏着自己的剑刃，看到剑身上再也映不出一点金色，又无趣地收回视线。</P>
片刻，他像是刚发现六道骸一般挑了挑眉：“这不是罐头强吗？又来了？”</P>
论起搞心态，这两人是谁也不让谁。</P>
看着六道骸微笑着在头上挤出一个“＃”，时淮把玩着佩剑朝旁边的沙发示意。</P>
“坐。”</P>
仅一刻不见，这里就被时淮翻了个新，交错着古欧与和式气息的房间内一点都不见混乱，反而多了一丝新奇的协调。</P>
六道骸的目光停留在时淮身后的架子上。</P>
那里摆着一把纯白的细剑，剑鞘上满是欧洲古典韵味的雕花，像把精贵的艺术品，细看之下，竟和时淮腰间那把灰扑扑的剑有几分相似。</P>
这把剑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与时淮第一次正式相遇的梦中，也有一把模糊的剑能与它大体重合。</P>
就连时淮当年弑主时，用的也是这把白色的剑。</P>
时淮并没有打扰六道骸，甚至还有颇有闲心地等他看完。</P>
六道骸打量完之后就对上了时淮似笑非笑的眼睛。</P>
“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位小先生？”</P>
话语间满是礼貌而疏离的欢快，任谁听了都会感到别扭，六道骸却对时淮的这副模样接受度良好。</P>
他坐在时淮对面，无视了时淮那不规则的坐姿，慢悠悠道：“难道不是你有事求我吗？”</P>
在时淮的封锁下，这里已经变成了只能进不能出的精神囚笼，就连时淮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出去。</P>
“嗯，你说得对。”</P>
作茧自缚的少年背靠着沙发扶手，晃了晃搭在另一条扶手上的腿。</P>
他甚至懒得反驳，伸手拍了拍脸，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求求你帮帮我～”</P>
“你想听这句话对吗？”</P>
柔弱和玩味在他脸上来回切换，就像换了个面具一般简单。</P>
“不过很可惜，对付你不用这样。”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六道骸身上，时淮朝他的方向张开手掌，“而应该这样。”</P>
五指瞬间聚拢，又一个分身被碾碎。</P>
时淮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望着天花板开始读秒。</P>
一，二，……五十八，五十九。</P>
来了。</P>
时淮再次看向来人，丝毫不遮挡眼底的戏谑。</P>
“你连一分钟都没能忍住，亲爱的。”</P>
像只压不住好奇心的猫，明知有危险，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子。</P>
六道骸扫了一眼时淮颈间尚未消散的纹路：“你也没轻松到哪去。”</P>
每一次分身被抹杀都会对六道骸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点影响绝对比时淮每一次攻击都拼尽全力要小的多。</P>
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被消耗的还是六道骸。</P>
“活体幻术？”六道骸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慢慢消散的裂痕。</P>
幻术师都是利用幻术将自己所坚信的化为真实，时淮却恰恰相反，虚假的幻术会主动在维持自身存在的同时保护时淮的灵魂，甚至还会根据时淮的意识状态主动改变自己的形态。</P>
就比如他把时淮混淆的认知分开后，外界身体上的伤疤就彻底消失了。</P>
连带着其他属于20的特征一起。</P>
注意到六道骸探究的视线，时淮毫不在意地给了他答案：“是旅者献祭和系统编程的综合产物。”</P>
蠢货20，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便以为自己被抛弃，自顾自跟他讲了两天一夜的异界冒险故事就给他丢下一堆烂摊子跑了。</P>
还有那个叫蒲公英的系统，宿主死了才姗姗来迟，自毁又如何呢？</P>
她们凭什么不约而同地把这具破能量块一样的身体扔给他？</P>
自己都寻死了，还要硬拽着别人活下去，可笑至极。</P>
时淮脸上的笑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仿佛在透过自己的双手欣赏一出无声的喜剧。</P>
人在付出了无法估量的沉没成本后，要下定很大的决心才能选择放弃。</P>
“害得我这次连放弃都不敢了……”</P>
他并不避讳六道骸，毕竟这人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唯一没看到的就是蒲公英那个自带屏蔽的存在。</P>
“怎么，几经转手终于让你也变成一个怯懦者了吗？”六道骸单手撑着下巴倚在沙发扶手上。</P>
怯懦者。</P>
这是时淮对20的评价。</P>
怯懦者唯一一次勇敢还被尖锐的桌角给潦草打断，到最后只能由他这个后来者替她完成夙愿。</P>
六道骸之前制造的幻境里14从未出现，因为在时淮到来之前，14已经不在了。</P>
时淮没见过14，却继承了20对14和5的愧疚与思念，那时六道骸对此深感好奇，索性捏了个幻境权当看戏。</P>
“既然一开始以观众身份出席，就不要轻易登上舞台。”时淮看着六道骸意有所指，“令你动容的角色可不一定会因你的登场而与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P>
六道骸早有所料，指着周围的景像道：“那就来做个交易如何？”</P>
“好啊。”时淮直接点头答应。</P>
速度之快让六道骸接下来的话全都养了胃。</P>
他眉角微抽：“你不问问交易的内容吗？”</P>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时淮才不管六道骸想交易什么，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要求，“成功夺取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体。”</P>
六道骸愣在原地，这对他来说连条件都算不上。</P>
他原本想的是，他会带时淮出去，并且保证时淮各种意义上的完整性，与此相对应的，时淮要在必要的时候为他所用一次。</P>
相当于卖他一个人情。</P>
令六道骸没想到的是，时淮会居然上赶着把自己送出去。</P>
主动献上卖身契的时淮勾着嘴角，语气中带着不怀好意的诱惑，漆黑的瞳孔仿佛要将对面的人吞入其中。</P>
“在那之后，你将是我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