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月光从薄薄的云层里透出来。</P>

皎洁的光辉洒进了窗棂，像柔纱轻缦般覆在苏遮月的身上。</P>

被子从她纤细的足上滑出一角，若是阿香在，便能看到足腕处有一个蛇咬的印记，在黑夜里发出幽蓝的光芒。</P>

不一时，床上女子熟睡的眉目悄悄地蹙了起来。</P>

舒展在一边的素手抓紧了紧被，跟着苍白的唇瓣逐渐浮现出润红的色泽，伴随着喉咙中一声极细的嘤咛，</P>

“嗯……”</P>

*</P>

翌日清晨，明媚的晨光泼洒在院中。</P>

阿香进屋来服侍苏遮月起身。</P>

一掀开素色床帷，倒退一步，差点连脸盆都没端稳。</P>

苏遮月的长发散披在肩头，里衣的衣襟都开了，雪白的额上、颈子上全是盈盈细汗，脸上却泛着一种出水红莲般的晕色……</P>

简直像是，像是刚承欢后难掩媚态的女子。</P>

阿香连忙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发癔症了。</P>

怎么会，大爷不来揽月院多久了。</P>

就是早几年，大爷还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夫人这般模样。</P>

想是昨夜起了病症，烧成了这幅模样，她覆手去探苏遮月额头。</P>

好生奇怪，没有发烧。</P>

且苏遮月虽在病中，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起，从未延误过，怎地今日贪睡起来。</P>

“夫人，夫人。”</P>

阿香担心有事，接连唤了几声。</P>

床上的苏遮月渐渐睁开惺忪的眼，迷糊的眼神缓缓聚焦在阿香的身上，听得她焦声问，</P>

“夫人可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南城的李寡妇来看看？”</P>

管中馈的二房不给拨银子，苏遮月没多少钱傍身，起初还能请得起大夫，日久就吃力了，好在阿香认识南城的李寡妇，平日里苏遮月的病症全靠她帮衬，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夫，也只能治个大概，缓解一二。</P>

苏遮月这时缓缓摇头道：</P>

“阿香，不知怎么，我感觉好多了。”</P>

以往她晨起都会体乏无力，只想在床上怠惰着，今日手脚竟有了几分力气。</P>

阿香虽然惊奇，但也高兴，毕竟她听得许多人在床上呆久了便下不来了，当即面露喜色道，</P>

“夫人一定会大好的。”</P>

说罢她扶着苏遮月慢慢起身、漱口净面。</P>

之后便是用早膳。</P>

可惜苏遮月的早膳已经被克扣得只剩下一碗白粥，一盘小菜。</P>

就这还是阿香吵嚷着要来的，二房的人原话是“都快病死了，还是给府里省点粮食吧。”</P>

苏遮月本身就吃的少，病了之后更是吃不下什么，进补日少，愈发消瘦。</P>

今日却难得用尽了。</P>

可这一点哪够病人的调养。</P>

阿香心疼又心酸，抹了抹眼睛，咬牙道：“夫人，我再去要点。”</P>

说是“要”，实际是“抢”。</P>

阿香自觉皮糙肉厚，只要能帮夫人得点吃的，挨点掐胳膊、鸡毛掸子、擀面杖子也没什么。</P>

苏遮月伸手拦住她，声音轻柔和煦，</P>

“没关系，我够了的。”</P>

她知道厨房是宋姨娘的婆子管着的，阿香能为她寻得这些已经是不易，况且今日她虽开了胃口，但饭吃八分即可，多了也不好，只道，</P>

“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P>

阿香看自家夫人这副娇柔心善的样子，只觉她合该被人如珠似玉地捧着，却在这深宅大院里受得这般苦楚，实在气煞人也。</P>

今日是个大晴天。</P>

艳阳高照，夏蝉叫得欢脱。</P>

只是院子里原本栽种的好好的树都没了，叫苏遮月也有些黯然神伤。</P>

李祈当年喜欢她时，也为她种过些花木。</P>

那时他还未考上进士，家中并不宽裕，只能从野外移来些寻常见的树种，移入小院中。</P>

她扶着树干，李祈弯腰刨土，对视之时，她总忍不住羞赧一笑，一双美目含情脉脉，能叫李祈看得痴愣几分，又能说出好些油腔滑调的情话来。</P>

那真的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了。</P>

如今剩下什么，唯有这荒芜的庭院，空空的土洞。</P>

就如她的心一般，彻底死了。</P>

原来书里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P>

是真人真事。</P>

可惜她这个旧人，如今为他，是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了……</P>

两人在院子中走了几圈，见得日头越晒，便打算回屋。</P>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人声、脚步声。</P>

乌泱泱地竟是来了一群人，打眼一望，有十来个婢女，兼四五个高头大马的仆役。</P>

一个个衣着光鲜，面容肃整，行止有度，不是一般的粗野下人。</P>

别说她们院前，便是整个府里都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苏遮月心头一紧，和阿香对望一眼，面面相觑。</P>

只怕来者不善。</P>

行至门前，阿香瞧这些人都面生得紧，以为是其他房里新来的，挺直腰背，护在苏遮月面前，紧着嗓音问，</P>

“你们是谁啊？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