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阁下，全力应战。”苍越孤鸣道。</P>
“利用空隙，求取情报，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推算大战必在围地，藉援打围之策，欲一举歼灭潜伏的墨者。”</P>
细细复盘抽丝剥茧的上官鸿信俨然透彻全局心有预料。</P>
“苗王率领的人马，现在已经包围华凤谷了吧？”</P>
“人数不多，足够拦阻你。”苍狼信手丢下一纸辞呈，个中内容包括苗疆军首的全盘安排，“一切都在军长掌握之中。”</P>
“嗯，用少量的精兵，避开了墨者眼线可能造成的情报外泄，避免目标脱逃。铁骕求衣连这步都想到了？”睫羽轻垂，雁王阖眸似叹，“看来，我孤立之计失败了，但是——”</P>
转折语启将发未发，苍越孤鸣心下大疑：“嗯？”</P>
只见上官鸿信不紧不慢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来，扔到苍狼脚下。</P>
“铁军卫的兵符！”辨清物什形貌，苍越孤鸣瞳孔微缩。</P>
“我喜欢失败的第一步，”雁王道，“因为失败——”伸指拨弄一缕垂鬓发丝，平淡口吻径递自信言辞，“总是成功的垫脚石……”</P>
密林</P>
只见远处尘土蔽天，无数军马奔驰而至，军马排列成阵，东一队，西一队，不计其数。</P>
众兵将有的头上缠了白色头巾，有的插了五色翎毛。</P>
“加快行军速度！”领队发号施令的女将官身穿荆褐兽纹劲装，小臂缠系狰狞骨镖。</P>
行军走马间，一名苗兵禀报道：“叉猡将军，后方铁军卫步伐延迟。</P>
“铁军卫？”就在叉猡心生疑惑之刻，突来飞箭暗袭，射伤百十苗兵。</P>
“有伏兵啊！”乱箭里，痛呼声惊啼声不一而足，不绝于耳。</P>
骨镖上手拨挡扫偏箭雨，叉猡凝神以对，箭雨中，蓦闻扰阵妄语带动军心大乱。</P>
“是铁军卫！”“铁军卫倒戈了！”……</P>
“是谁在胡言？”叉猡呵斥道。</P>
头前忽见一伤兵自队尾跑来，语气肯定言之凿凿：“是铁军卫！”</P>
话音未落，四下里大喊起来：“为兄弟报仇啦！”</P>
号角呜呜吹动，王下禁军调转兵马同室操戈，寒光烁烁冲向铁军卫。</P>
双方兵马冲近，厮杀起来，打了铁军卫一个措手不及。</P>
所幸攻过来的禁卫人数甚少，不久便抵敌不住，退了下去，然而后面又有援兵抵达，困斗难解，只打得杀声震天。</P>
一片兵荒马乱中，有另一种说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P>
“是王宫的人马倒戈了，救军长啊！杀啦！”</P>
苗兵人数甚多各分旗号，接攘处的队伍既溃，军心不齐，中间你推我挤，刀光矛影来往中，更是乱成一团。</P>
“不对，有人挑拨，众人冷静啊！”</P>
叉猡情势不对，大声喝令约束，但奈何阵势已乱收效甚微，眨眼便被更浓的喊杀声淹没。</P>
“王宫的人马，杀啊！”</P>
刀光矛影中杀声震天，叉猡又见一小兵来报：“将军，铁军卫七营九营的队长率队由后方杀至。”</P>
“怎会？”叉猡大感讶异。</P>
话音未落，忽听左首数里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梆铃声，几排兵马冲将过来。</P>
“消灭王宫叛党，杀啦！”</P>
紧接着，弓弦阵阵，箭如飞蝗。</P>
“铁军……反……”</P>
霎时间，王宫人马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四散奔逃，乱成一片。</P>
“快随本将军歼灭叛军！”叉猡一边用兵器拨打雕翎，一边厉声喝止众军。</P>
说话间，视线一停，叉猡竟在人群中发现陌生面孔。</P>
“嗯？！你，不是苗疆的人，哈啊！”叉猡纤眉一扬，挥斩骨镖夺命，这才醒悟死士挑拨真相，“糟了，中计！”</P>
华凤谷</P>
“被墨者掌控的铁军卫，一共有四营，三四两营的破绽是我故意留下，”上官鸿信道，“四个营人数虽少，但只要军心浮动，就可以轻易煽动哗变。”</P>
“是谁让军心浮动？”</P>
“是你，你拔了铁骕求衣的军职，欺骗了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军民。”</P>
“又是谁调动部队？”</P>
“仍然是你，你给孟赫的兵符。”</P>
转过身去的雁王径自示人以空门，只因确信连环逼问穷揭真相足够带来沉重精神压力。</P>
醒觉过来的苍越孤鸣目光震动：“你讲什么？”</P>
“哼，不会有援军了。”轻嗤一声似若不屑，上官鸿信口吻笃定，“孟赫用了你的兵符，对铁军卫下令，以勤王名义——”</P>
雁王特地强调了一句。</P>
“七营，九营率先响应，突击了王宫兵马，吾再让墨者假扮王宫人马袭击铁军卫，现在——”上官鸿信袖袍一挥指点江山，“你的援军正在自相残杀。”</P>
琥珀般的隼目紧盯湛蓝色的狼眼，雁王一字一顿道：“苗王为防援军之内的墨者，两军并进，就已是最致命的错误。</P>
双方视线相接，苍狼这才注意到面前人的眼神竟是如此犀利。</P>
苍越孤鸣这一生见过许多惊才绝艳之人，但目光大体两种——或钝、或锐。</P>
钝者藏其锋，临月听雪，天地不能隐。</P>
锐者破云雾，飒沓九霄，鬼神莫可藏。</P>
前者，如他记忆中的北竞王；后之佼佼，则莫过眼前之人。</P>
世人但凡聪慧如此，多会藏锋，以避风之摧折。</P>
可这个人，不仅毫无回避之意，甚至还大有一中“我就是比俗人聪慧、你能奈我何”的恣意与傲慢。</P>
就差没冲世人轻蔑一笑，大吼一声——“你过来呀！”</P>
如此浓墨重彩，今日一见，怕是很难忘却了……</P>
虽言赞赏，却是深藏在心，因为立场分明的苍越孤鸣显然更属意日后慢慢缅怀。</P>
“犯下致命错误的人，不只是本王，也包括你。”</P>
反诘语落，苍狼忽地眼神一凝，眸中似有锐光迸射，同时双脚迅速由静转动，如烈马奔腾般卷起狂风，瞬息越过数尺之距……</P>
上官鸿信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着实难料苍越孤鸣心防竟是如此之浅。</P>
“在这个时候动手，真是让愚蠢的气息弥漫整个华凤谷。”</P>
不过雁王的反应也极为灵敏，随口讥讽一句，瞬时提起浑身劲力。</P>
面对突兀袭来的苍狼，他不闪不避反而抢先发出一颗断云石，正正地指向眼前人侧耳。</P>
攻敌必救之余，上官鸿信整个人往后疾掠。</P>
顷刻间，雁王从苍越孤鸣手中抢走了先发之势，而且他暗器放远，显然是要将苍狼拒之门外，不给他贴身的机会。</P>
“或许你杀得了我，但你必须赔上风逍遥、铁骕求衣，以及叉猡与所有的苗疆精锐部队。”</P>
深知当今苗王能为，上官鸿信身为脑力选手，一点也不想与之正面交锋。</P>
“又或者，收起那愚蠢的气息，用你仅存的一点点时间，阻止军队哗变，救援铁骕求衣。”</P>
动手之余交涉继续的他企图分析利弊劝服对方……如果嘲讽也算劝说的话。</P>
岂料苍越孤鸣竟是全然不听，前冲身形更是毫不停留。</P>
应对袭来的断云石，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仅仅左手稍加圈引，暗器走向便自偏移，迅疾身法没有任何迟滞。</P>
双袖鼓舞身形飘摇，好比风中柳絮，极限拉扯堪堪控住些许余地的雁王五指齐振，照劳燕分飞的手路，前后再发两枚断云石。</P>
奇石威力万钧，总算稍阻攻势。</P>
上官鸿信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照过往情报所知牺牲臣下绝非苍狼作风，难道……</P>
树林</P>
“众人冷静！冷静啊！”叉猡大声道。</P>
‘根本无法分别敌我！’苦思无果，叉猡心急如焚，“可恶！这样下去来不及救援了，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P>
苗兵内乱，互相践踏，叉猡难以收拾，眼看就要死伤惨重！</P>
危急关头，倏闻一声铜锣钹响，带着熟悉的韵律，划下战局休止。</P>
独特的波长传扬激荡，混沌军容顿现停滞，先是沉默，旋即众口一词——</P>
“来了！”“来了！”……</P>
一时间，无论铁军卫还是王城兵，叛乱者亦或忠心人，俱皆念语如诵，寥寥几名掺杂其中的墨者不明奥妙登时暴露出来。</P>
“喝！”</P>
先以骨镖回旋收割细作性命，叉猡循声而觅终见久别同僚。</P>
“是你，”叉猡讶异，“冽风涛，你怎会在此，还有这副打扮？”</P>
此时的他一身棕革武士服，腰佩同色鹿皮囊，背负黑匣，手持铜锣木锤，熟人看来颇为不伦不类。</P>
“来不及解释了，”冽风涛说，“先救军长要紧，跟我来。”</P>
“可他们？”心虽有千百疑问待诉，叉猡总未忘记要务，正想说该如何区分苗兵。</P>
再闻木铎金声鸣响不歇，这次是全曲，前奏听完，叉猡总算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P>
这铜锣声俨然就是叉猡记忆中的湘西小调……</P>
明昭曦</P>
“头不低来腿不分，走影浮火隔凡尘，葬久不腐魂滞魄，内明外阴赶尸人。”</P>
戏腔开口辅以山歌嘹亮，音律造诣非凡的休琴忘谱对他乡特色亦颇有研究。</P>
“据闻苗地有赶尸习俗，”逍遥游进炮松开马脚，“可若真想以此操弄大军，却也困难。”</P>
须知即便一般的操尸术法也不能确保有如此大的范围，因此必定另有要素加持。</P>
“因果循环而已。”荻花题叶说，“昔时因，今日果，”狄飞惊退马踩炮，“当初的默苍离因此而成，”成功击溃魔世七先锋，“上官鸿信就要因此而亡。”</P>
“情报。”逍遥游判断道，那是决定智者交锋胜负的关键。</P>
一饮一啄自有天命，羽国志异中关于亡命水的存在言之不详，或许是凰后当真不知情，又或许是刻意将之隐去。</P>
但雁王却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亡命水的效力乃至后果。</P>
可他不知道的是改良迭代后的亡命水之作用……</P>
华凤谷</P>
虽是不知疏漏所在，但这仍旧无碍成竹在胸，因为——</P>
“你凭什么认为你杀得了我呢，苗王？”上官鸿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