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见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一片清宁春光中,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正是天门腹地。
当时的金刚尊方才与同修话毕,回转庭院便见倩影俏立。
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就站在了他面前,一身白衣似雪,雪发如瀑,五官如水墨画般精致迷离,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
倾世红颜在前,法涛无赦一双星眼依旧深远平静,闪着智慧的光芒,显示出绝顶的禅定功夫。
头戴莲花冠,身穿八宝罗汉褂的金刚尊看来像很年轻,但又若已活了很悠长的岁月。
这是因为他的脸肤嫩滑得如婴孩,偏是那神情却使人感到有很深的涵养,饱历世情的经验。
白练飞踪也确知对方能为。
毕竟无论在梵海惊鸿亦或一步禅空眼中,法涛无赦俱是能在同修出走后把持天门安稳的最佳后盾。
于是风闻传言的锦烟霞如今也来此询问:“天门边界,听说出了地藏师,他们是谁?”
“分属不同宗脉的游方传道信众。”金刚尊答。
“他们时常出现?”心有顾虑的白练飞踪继续旁敲侧击地问。
“从约莫六甲子以前起,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遇到地藏师传教,”法涛无赦道,“他们行遍佛国,但也不是每一个宗脉都接受他们。”
佛国幅员广大,不同的入口对应不同的法门。
而天门,则是最符合世俗对佛门的见解,提倡平凡见真性,修禅为宗。
虽说禅由心生,自由心证,但有时候也存在风险,因为不同的法门对外道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在天门客居一段时间于达摩金光塔有所了解的锦烟霞对此心下了然。
不过增长见闻也并非白练飞踪此行主要目的。
既确定地藏师由来并非无端刻意,锦烟霞遂不再遮掩直陈来意:“我听到他们谈论到一件事情。”
“万雪夜前往禁地了。”金刚尊说。
“你知晓了。”白练飞踪一愣。
“在你之前不久。”
进入佛国欲寻独眼龙下落的万雪夜手中所持天门令正是法涛无赦亲手所颁,因此他对其人动向自是关注。
“梵海惊鸿已经出发了。”
萨埵三尊中,质疑心最强的摩诃尊作为唯一曾涉足禁地的僧者,恰是最适合前往观视的人选。
因近来梦魇缘故的梵海惊鸿也正有此意,于是双尊一拍即合,一者坐镇天门,一者公费求法。
阿修罗窟西南十里处,忽见一带林丘,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
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
‘此处离阿修罗窟,尚有十里,会有关联吗?’四下打量无果的摩诃尊暗自忖道,‘或者,那名苦行者,以神通入梦,便是此因。’
本属僧众的修行道场,却是阒无一人渺无声息,平白笼罩恐怖阴霾。
此情此景同梵海惊鸿所梦奇象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地门入口,随见崎岖山路蔓生树木森罗,又有松林丛簇,当中有一参天古树,树上赫有一人自挂东南枝。
那是一名身披麻衣、肤色漆黑如铁的苦行僧人。
长发缠结高挂铁树枝杈,僧履离地,任凭八风吹晃。
草深路小的铁松林里,今日,蓦来一人徐步幽径。
“束发悬足,一护多年,僧者辛苦了。”话音未尽人已近前。
金纹雪衣背负文殊,白发高髻手持天人的缺舟一帆渡欠身一礼由衷致谢。
端详对方一番的念荼罗依旧挂在树上没有落地打算:
“你来自禁地?”
外型端庄优雅的佛者姿态谦卑:
“在下缺舟,参见守护者。”
“第一次,”念荼罗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禁地中人。”
“初次会面,便有不情之请。”
冒昧言语在缺舟一帆渡口中说来依旧柔和动听令人难以拒绝。
不为所动的念荼罗语调沙哑:“怎样的不情之请?”
“请僧者——送命。”图穷匕见公子献头,就在简单二字底定刹那,一股磅礴气劲扫荡方圆尽显杀机。
“阿弥陀佛!”
修行多年的念荼罗涵养甚好,低喧一声佛号的他亦不动怒。
“送给谁呢?”
“僧者也可以是一名觉者。”缺舟一帆渡语带禅机道。
交谈至此,遥遥相对的两人言辞依旧好似和风细雨漫无边际。
但双方心知肚明,心知肚明下一瞬的交锋将会是怎样的石破天惊。
率先作出动作的是念荼罗。
高挂树梢的他也不见如何蓄势提气,张口便是一声呼喝:
“唵——!”
前声未绝尾音跟上,竟似发了疯一般,连绵断喝堆叠致密音波。
气长厉啸中竟是暗含佛门上乘狮子吼内功扰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