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钉留下的孔洞正在愈合填补。</P>
人偶离开实验台，一边等着伤口完全愈合，一边重新穿戴好衣物。</P>
实验有时会留下不能即刻恢复的伤。奥瑞恩对于药物的气味很敏锐，几次差点被他察觉。</P>
为了不让奥瑞恩看出异常，他和多托雷商定，在少年前往深渊的期间内，他才会前往对方的实验室进行实验。</P>
这次，他也因选派任务打下时间差，隔开了其他同事的注意。</P>
实验持续三天之久。</P>
多托雷不知去向。临走前，倒是将实验装置都暂停了。</P>
注射的麻醉还未消退，短暂影响着他的身体行动。</P>
人偶站在原地等待恢复，却久久不能恢复对于身体的掌控权。</P>
太阳穴骤然跳动。</P>
头，开始疼痛。噬骨般的剧痛瞬时覆盖住身体上的麻痹。</P>
“呃——！”</P>
人偶艰难地抬起手，双眼布满血丝，捂住额头试图缓解疼痛。</P>
两边太阳穴……跳的更加厉害了。</P>
这是…怎么回事？</P>
太阳穴的跳动，像是无形的预警。</P>
如一支利箭猛地刺进头颅深处。尖锐铁器磨合着柔软的物质，仿佛要搅碎他脑中的一切组织。</P>
天旋地转，视线黯淡。</P>
仿若坠入一场深潭般的噩梦。</P>
人偶痛苦地闭上眼睛，越陷越深。</P>
…</P>
时间在缓慢减退的疼楚中流走。</P>
走廊空空荡荡。黄昏的光线弥漫，在大理石地面投射出伶仃的阴影。</P>
人偶一人行至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P>
等交接完任务，他准备回家一趟。</P>
想起奥瑞恩之前所说的提议、和他即将要到的生日，人偶一直冷凝的眉眼微微缓和。</P>
要送的礼物也该拿出来了。等少年这次回来，就适时交给他。</P>
人偶载着暮色走至回廊拐角，正巧与尼古拉一群人碰上面，刻意压低讨论的声如同汹涌的暗流，同事们焦急的神色不作假。</P>
“……怎么会这样。”</P>
“大人他究竟在……”</P>
“先处理……”</P>
有突发事件？</P>
人偶听到了这些片言只字，他连忙上前几步：“怎么回事？”</P>
询问让讨论几乎静止。</P>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朝他看去。</P>
那是蕴藏数种复杂情绪的眼神。</P>
尼古拉与其他人交换眼神，又有人不忍地移开视线。</P>
两个少年人这几年的相处他们看在眼里。听到这种消息，最难冷静的只会是他。</P>
气氛凝滞，空气干涩。</P>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答他所问的问题。</P>
被瞩目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P>
紫靛色的眼瞳微缩，他按下心中波澜，状似平静般询问：“告诉我。”</P>
“……我希望你能冷静对待这条消息。”尼古拉眉头拧动，神色紧绷：</P>
“玛利喀斯畏罪叛逃、不知去向。”</P>
『 叛逃 』</P>
浑身血液在倒涌。</P>
灵魂像是抽离，人偶如同一个真正的人偶一般木然。</P>
随后，他的脸色冷如寒霜。声音低而冷，压抑着咬牙切齿的愤怒：</P>
“尼古拉…哪怕是你，我也不想听到这种该死的笑话……”</P>
哪怕是再怎么难以忍受的实验，人偶的脸上也从不会显露一丝多余的表情。骄傲极致的人，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在他人眼中。</P>
而此时的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尼古拉，面色阴鸷凶狠。</P>
和人偶对视的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发紧急突然，连轴转让他的眼下满是疲倦：</P>
“情况属实，统括官已经下达通缉令。”</P>
“起初，我们以为是流言。派人压下此事，结果…愈演愈烈。”</P>
又有一人开口，神色凝重：</P>
“深渊里的测绘仪器毫无反应、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大人他似乎不在深渊。”</P>
“可为什么德涅斯特的人都……这一看就是诬陷！”</P>
尼古拉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们要做好孤立无援的准备，「仆人」大人的手下至今没有回讯。”</P>
人偶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发冷。</P>
冷汗淋漓，脊背一片冰凉。</P>
他再也听不清同事们说了些什么。</P>
那些争论、揣测、交头接耳，混成嘈杂的噪音，锐利地钻进他的耳朵里。</P>
童话幻梦被隐秘地撕开的一角，翻涌出倒转的命运。</P>
久远黑暗的回忆，好似未被关闭的熔炉核心，在窸窸窣窣的话语中喷薄出黑气。</P>
—— 嗡嗡作响 ——</P>
『 倾奇者！不好了！』</P>
『 驾船出海的人一个都没回来！』</P>
『 死者还在增加！丹羽、丹羽大人也没回来！』</P>
『 用你的金饰帮帮我们吧！』</P>
『 …对！对对！金饰！』</P>
『 这金饰是将军大人所赐身份之证！定能救众人于水火！』</P>
『 救救我们！』</P>
『 救救我们！』</P>
【 救救我们吧——！】</P>
耳边是怀疑、焦急、期盼、祈求。</P>
眼前是小舟、海浪、雷暴、幕府。</P>
…原本以为不会再想起它了……</P>
原本…以为不会再记起它了……</P>
身前尼古拉那张肃穆的脸，在这时化作另一个人的脸。</P>
那个名叫埃舍尔的机械师这样对他说道：</P>
『 丹羽大人失职、携家人畏罪潜逃。』</P>
『 大炉已经失控，死伤惨重。倾奇者，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关闭炉心，这件事刻不容缓！』</P>
思绪在半空盘旋、迟迟不坠。</P>
心绪惊涛骇浪、难以平息。</P>
凛然寒风拂过人偶的脸庞，提示他现在身处何方。</P>
至冬……现在的他…在至冬。</P>
晚霞炫目刺眼，晃得人眼花缭乱。</P>
坠入魍魉回忆的人竭力克制翻腾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不去乱想。</P>
冷静……</P>
冷静下来……</P>
通缉、叛逃、流言。</P>
在他未曾睁眼的这三天，变化翻天覆地。</P>
人偶迫使自己冷静、拼命思考，试图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挖掘出真相。</P>
可他忘了一件事。</P>
为了不让年幼一方知道他和博士私下达成交易。从而选择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做法……</P>
害了现在的他自己。</P>
死死攥紧的拳头，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中，刻下红色的深痕。</P>
尼古拉注意到人偶此时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人偶，冷静点！”</P>
然而，人偶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P>
紫色眼眸深黯，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固执：</P>
“给我几个人手，我去找他。”</P>
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他。</P>
他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