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壁炉之家来了两位特殊的到访者。</P>
据说是愚人众的长官。</P>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来壁炉之家？</P>
尤利娅心想道，但作为老师的她肯定得去迎接。</P>
黑铁大门缓缓打开，两道身影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口。</P>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正装，抱着一束白百合，明明是很刚毅的长相，他的眼里却透着悲伤。</P>
另一位是长相俊美的少年，紫发蓝瞳，他身着黑红色的稻妻装束，神色异常平静。</P>
尤利娅自然是认识其中一位，那个中年男人正是奥瑞恩的副官，尼古拉。</P>
奥瑞恩回壁炉之家探望的时候，有时候尼古拉也会一同随行。</P>
尤利娅很是自然得走到尼古拉身边，笑着问道：</P>
“尼古拉叔叔，这位大人是……？”</P>
她想让尼古拉帮忙介绍一下。</P>
然而，尼古拉没有说话。</P>
他一言不发，再次紧握手中花束。</P>
久久无人开口，气氛凝固如死。</P>
为了摆脱这种颇有些窒息的感觉，尤利娅视线偏移，真真正正地打量起另一个人。</P>
在看清少年的长相后，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骤缩了一下。</P>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P>
这是奥瑞恩画中的那个人。</P>
“人偶？”尤利娅下意识张口，喊出这个人的名字，随后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P>
“……您。”她微微欠身，“抱歉，我刚刚……”</P>
少年并没有在意尤利娅的无礼。</P>
那双紫靛色的眼眸静静盯了女孩一会儿，沉声开口：</P>
“我是奥瑞恩的同事。”</P>
尤利娅心头猛地一跳。</P>
不知为何，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P>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光下意识向两人身后望去，希望找到什么。</P>
什么都没有……</P>
金发女孩的视线重新投了回来，声音开始颤抖：</P>
“尼古拉叔叔，奥…瑞恩呢……？”</P>
尼古拉闭了闭眼睛，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百合花递给面前的女孩。</P>
尤利娅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百合花，蔚蓝色的眼睛渐渐睁大，嘴唇剧烈颤抖。</P>
女孩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仿佛抱不住这如此沉重的花束。</P>
她木然盯着花束，静地就像一桩雕塑。</P>
过了很久，尤利娅才从浑噩中清醒。</P>
“我……先领你们进去，不能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口……”</P>
说完这句话，女孩身形忽地一晃，扶住铁门门框才堪堪站稳。</P>
她艰难转身，别过头哑着嗓音问道：</P>
“你们…今天是来送奥瑞恩的遗物的，对吧……？</P>
“那，我、我…来给你们带路，他的房间在这里。”</P>
…</P>
……</P>
尤利娅领着他们到达房门口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P>
二人来到了奥瑞恩的房间。</P>
尼古拉将少年的遗物放在床上。</P>
每一个为女皇效命的愚人众士兵，都会事先立好自己的遗嘱。</P>
这样即便丧命，其他人也能根据这份遗嘱来帮忙处理后事。</P>
根据少年的遗嘱，他们将他的部分物品带来了这里。</P>
遗物不是很多，仅仅是一个手臂长宽的纸盒子。</P>
纸盒里装了一个陈旧的小狮子玩偶、一件制服和三个刻有不同名字的士兵军牌。</P>
尼古拉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纸盒子，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P>
小小的房间，只剩一人还待在这里。</P>
他站在房间的正中间，打量着这片空间。</P>
比起他成为执行官后曾经那空旷的屋子，这里所陈设的一切才真正留有活人居住过的痕迹。</P>
房间很小，家具不多，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孩子所待过的地方。</P>
房间四周的白色墙壁已经陈旧脱皮，露出灰白色的内墙体。放置在角落的书架罩着一层布，上面落满灰尘。</P>
一张小桌子、一张椅子紧贴窗户摆放，这是少年曾经读书写字的地方。</P>
摆在桌子对面的木板床仍旧放置着床褥枕头，床褥和枕头都没有落灰，还很新，应该是那个女老师有专门为他置换过。</P>
似乎可以想象到，年轻的执行官每次回来探望，当无事可做的时候，都会回到这个房间里，坐在床上静静地发呆或是休息。</P>
同样，人偶也无事可做。</P>
他环视一圈，选择走到书架前，将布掀开。</P>
书架上摆着很多书，有名着小说、手册、绘本还有童话故事书。</P>
书册略显陈旧，却都装有封皮保护，没有褶皱卷边，想必书的主人很是喜爱它们。</P>
紫靛色的眼缓缓扫过每一本的封皮，试图记住所有书的名字。</P>
就像往常的藏物游击战。</P>
一人寻找另一个人掩藏的痕迹。</P>
莫名的，书架最底层吸引了人偶的注意。</P>
比起其他书籍按照高低大小规整摆放，这本白色的书则被压在所有书籍的最下方。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P>
人偶轻轻将其抽了出来。</P>
……不是书。</P>
打开一页。</P>
一道用碳笔勾勒的身影。</P>
太过于熟悉的身影，太过于熟悉的侧脸。</P>
他知道这是谁。</P>
这是他。</P>
这是曾经的「他」</P>
画纸快速翻页，形成残影。</P>
画中的人也似乎动了起来。</P>
全是「他」</P>
都是曾经不同的「他」</P>
画中的「他」闭眼休憩、挽起袖子做家务、端着碗吃饭、又或是伸手接住落花……</P>
读书、写字、抬头、垂眸、微笑、沉思……</P>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表情。</P>
却在对方的眼睛里，在他笔下尽数呈现。</P>
这是无数苦痛冬日里。</P>
少年寻求慰藉的温柔幻象。</P>
画翻到头，他又将其中一幅停住。</P>
眼尖的人发现了画纸反面的字迹。</P>
那是少年的字迹。</P>
他说：</P>
「人偶，我今年六岁了。</P>
「我现在在壁炉之家里，至冬的语言好难学哦，很多时候我听不懂……</P>
「但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还是提瓦特大陆！只不过我在其他国家！</P>
「我好高兴！虽然至冬和稻妻离得很远！但还是在同一个世界啊！我可以去找你！阿加塔老师说可以坐船去稻妻，我会攒船票钱的！」</P>
下一幅画：</P>
「人偶，今天是新年。</P>
「今晚有挺多吃的，你呢？你有在过新年吗？御节料理有在吃吗？希望你也可以开开心心的过新年。</P>
「我们这里常年下雪，和稻妻的天气不太一样，晚上我和列昂尼德他们堆了雪人，之后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堆雪人的！我说过的！」</P>
下一幅画：</P>
「实验，有些难受，但也…可以忍受……</P>
「因为我发现我和你一样，你有时候受伤的时候，伤口过一会儿就消失了……我似乎也是这样……</P>
「好像这样想…就没那么疼了……」</P>
又一幅画：</P>
「对不起……我很久没画画了。</P>
「为了弟弟妹妹们我得去猎杀魔兽……院长拿孩子们做要挟，好恶心。</P>
「必须保护好弟弟妹妹们，因为我是年纪最长的那一个，这是我不得不肩负的责任。</P>
「当时的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呢？</P>
「我一直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甚至活不过那个下午。」</P>
再一幅画：</P>
「今年我十四岁了，人偶。</P>
「再过两年，我就会在壁炉之家成年。到时候我会被老师们送进愚人众，成为其中一员。</P>
「听尤里齐伯伯说，愚人众在其他国家人很不受待见，所以我有点担心…你会不喜欢我这个身份……</P>
「而且进了愚人众好像会给我们分配很多任务…并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P>
「跟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长大了就会有很多空闲时间的……</P>
「哈，算了！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努力执行任务！说不定我升职了他们就会派我去稻妻啊！</P>
「你应该还在稻妻的，对吧？</P>
「即使不在也没什么关系的！只要我成年了！出去之后我就能赚钱了，之后肯定能找到办法见到你的！」</P>
一段又一段、一句又一句。</P>
然而这些话，在孩子十四岁那年就停止了，再也没有写过。</P>
因为孩子并没有被放出去，他被带到了另一个牢笼里。</P>
人偶陷入默然。</P>
他伸出手，抚摸着画上的字迹，这些快要氤氲的墨水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这个孩子的曾经、这个少年的过去。</P>
即使他和他都没有在原地等待过对方。</P>
可少年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次又一次的寻找着他、想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告诉他。</P>
他想告诉他：</P>
「哪怕他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孩子，哪怕他已经变换了样貌。」</P>
「他就是他，他只是他。」</P>
轻若呢喃的话，好似跳了帧的电影胶片。大屏幕上先是一片雪花，随即，又有一幅画面快速闪进他的脑海里：</P>
【如果我走丢了，你能找到我吗？】</P>
【那你要乖乖等在原地，等我过去找你。】</P>
彼此的承诺，究竟是谁没有遵守？</P>
窗外嘈杂声传来，零星掠过蛰伏的思绪，让屋内越发安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