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今日花行乐演出刚结束，正在后台卸妆。</P>
欢迎以还丝袜为借口，绕过重重阻碍，终于来到了花行乐的休息室。</P>
正在摘耳环的花行乐看见她很意外：“官掌柜，你怎么来了？”</P>
欢迎开门见山道：“花小姐，你是不是要和万雄起结婚了？”</P>
“你是怎么知道的？”</P>
花行乐眼波流转，轻摇起自己的那把竹骨扇，“我跟万老板说此事要低调进行呢。”</P>
欢迎着急道：“因为你结婚的花轿，不，你结婚的棺材是由我来做。”</P>
“难怪了，那还劳烦官掌柜帮我做得漂亮一些。我呀，不喜欢现如今时兴的西式婚礼，就喜欢大红花轿。”</P>
“花小姐，你……”</P>
欢迎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问道：“我知道这么说很冒昧，只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万雄起呢？”</P>
花行乐仿佛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咯咯地柔声轻笑：“像我这种风尘女子，能够嫁给万雄起这样的大老板可是求之不得呢。”</P>
“可是万雄起他不是个好人！”</P>
“好人坏人那又如何，反正男人都会变心，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P>
花行乐说罢，将自己的脸挡在竹骨扇下，挑起长眉看向欢迎。</P>
“可是，你毕竟是不夜宫的台柱子，你会唱歌，有一技之长，难道还怕在这个社会难以容身吗？”</P>
“官小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的一技之长是陪唱卖笑，可你是实打实的手艺，况且你祖上富裕，而我是被贱卖到这里。”</P>
“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P>
“哈哈哈——”</P>
花行乐倏地一收骨扇，笑道：“多谢官掌柜，不过我花行乐好歹也在不夜宫混了这么多年，杜十娘有百宝箱，我也有不少体己钱。只是你要知道，干我们这个行当，无非就是把自己当成个物件，趁着自己年轻貌美的时候，寻个合适之人把自己卖出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万雄起就是目前出价最高的那个人。”</P>
花行乐的语气里没有自我怜悯，反而非常冷静，甚至有些漠然。</P>
“你说，我不跟出价最高的人走，难道还要继续等吗？在这里每多待一天，我就老一点，这价格就会掉一分。难道要让我等到年老色衰，青春不在的时候，再被不夜宫赶出门去吗？”</P>
欢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一抬头看见之前曾世阆送的花篮，里面的玫瑰花已经枯萎，被扔在了墙角，现在休息室里萦绕着万雄起送的精致花篮。</P>
“花小姐，其实你也不必这样贬低自己，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仰慕你的人有很多，即便你非要寻个合适之人，那也有比万雄起更好的选择吧？”</P>
花行乐知道她说的是谁，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像我们这种歌女是进不了世家望族的，那些人虽跟你在风月场上谈情说爱，可到了关键时刻，人家还是把你一抛，娶的都是大户人家的清白女子。”</P>
欢迎记起，曾世庭说过，曾家人是不会让曾世阆和花行乐在一起的。</P>
“官掌柜，我知道你来劝我也是好意，不过你与我身份有别，地位悬殊，你一定无法理解我作为风尘女子的苦处，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麻烦你把那棺材花轿做得好看一些，让我也能风风光光结婚。”</P>
欢迎再次问道：“你真的一定要嫁给万雄起，这件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P>
花行乐樱唇一勾：“或许在你看来，那是个火坑，但在我看来，那是个安乐窝。”</P>
她说罢抬起了手，展示着自己手指上那璀璨夺目，如鸽子蛋般的宝石戒指。</P>
欢迎心中蓦地想到了那句话——“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避免自我感动。”</P>
在现代社会，你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是在民国呢？</P>
想到这里，欢迎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不夜宫。</P>
*</P>
欢迎走在路上，突然切实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P>
哪怕是有钱如自己，也会在商会里被男人排挤凝视，哪怕貌美如花行乐，但这美貌却成为了她唯一的筹码。</P>
也许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吧……</P>
忽然间，欢迎一时走神，高跟鞋踩进了车轨的缝隙里，差点崴脚摔倒之际，一个人跑过来扶住了她。</P>
“老板小心！”</P>
欢迎扭头一瞧，竟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他稚气未消，双眼炯炯有神，咧嘴一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P>
那小孩笑道：“老板，你这鞋跟坏了，不然我给你补补吧？”</P>
欢迎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在不夜宫门前摆摊修鞋的小鞋匠。</P>
“好，那多谢你了。”</P>
那孩子把欢迎扶到了自己的摊位前，翻出工具，低头补鞋。</P>
他一边忙活，一边道：“老板，您这鞋可真好看，我修了这么多鞋，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皮鞋！您放心，我肯定好好给您补，保准呐，这鞋跟新的一样。”</P>
欢迎展颜一笑，刚才苦闷的情绪被这个小鞋匠明媚的笑容驱散了。</P>
这小孩手脚麻利，粘好了鞋跟后，还顺便帮她把鞋子擦干净了。</P>
欢迎见状问道：“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的，你叫什么名字？”</P>
“老板，我没有名字，不过我奶奶管我叫捡大。”</P>
“捡大？”</P>
捡大笑呵呵的，露出一对小虎牙：“对，就是捡来养大嘛，我奶奶说叫贱名好养活。”</P>
“那你多大了？”</P>
“我十七了。”</P>
欢迎讶然，因为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P>
捡大仿佛看出了她的困惑，咧嘴笑道：“我小时候村子里闹饥荒，吃不上饭，我这个子就一直没长开。我就是个子矮，看着小，我奶奶老说我长得像个豌豆粒似的！”</P>
欢迎问道：“我上次来不夜宫怎么没见到你？”</P>
“上次我可能在后门摆摊呢，这几天不夜宫管得松了，我就可以来前门摆摊了。老板，鞋子修好了，您踩两脚试试？”</P>
欢迎穿上鞋走了两步，确实牢固了，把钱递给他，说道：“你这手艺不错啊，穿上都合脚了许多。”</P>
捡大嘿嘿一笑：“老板，您下次哪双鞋坏了就来找我，我给很多大老板都修鞋呢，什么刘老板、曾老板、万老板呀……”</P>
欢迎听见“万老板”，心想估计就是万雄起。</P>
“您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我就在不夜宫附近摆摊。”</P>
“好，多谢你了，捡大。”</P>
*</P>
欢迎回到长生店，正好和曾世庭打了个照面，二人前后脚回来了。</P>
曾世庭问道：“你去哪了？”</P>
欢迎一脸丧气：“哎，可别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