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航(1 / 1)

天际晦澹阴薄,但却没有贝克兰德人熟悉的雾气,海浪阵阵而来,吹散了所有灰霾,让高空云气卷舒,排成各种形状,反射着天穹投下的金红。这里是普利兹港,鲁恩王国最大最繁忙的港口。半月形的避风港上停泊着数十只代发的客船、货轮,一道身着白色衬衣黑色风衣的男子眺望着远海,轻轻说了些什么。“怎么样,今天的海面还算平静吧?”一个戴着老式船长帽的壮汉凑到了男子旁边,皱纹细密的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似乎心情并不愉快。“昨天的天气比今天还好,要不是该死的爆炸,我们能更早吃到拜亚姆的烤鱼。”黑衣男子——克来恩扫了眼壮汉头顶那有些过时的帽子,虽然在他看来这个时代的衣物少有不过时的。他站直身,轻声开口道:“爆炸?”“是的,爆炸,昨天船舱最下层一个没放什么东西的地方突然爆炸了,虽然只是烧坏了一点烟叶,但还是很晦气。”壮汉舔了舔嘴唇,右手习惯性敲击心口,“赞美风暴,希望不要再多些别的什么乱子了。”常年海上航行的人大多都是风暴的信徒克来恩想起买票时那个治安员对自己的忠告,看着眼前的壮汉,也是这艘“北风号”的船长——孔波雷,嘴角勾起弧度。“告诉我没关系吗,就像你说的,爆炸可不是个好兆头。”“哈哈”孔波雷干笑几声,故作后怕的压低声音,“你说得对,万一乘客一听都跑了我可就亏大了。”“我是不是该考虑给你升个舱,豪华包间怎么样?”豪华包间要40镑,我可没有那个闲钱克来恩没理会对方的调侃,面上冷澹依旧。孔波雷也察觉到眼前男子的性格不属于那种好接触的,豪爽的拍了拍胸口。“其实码头上早就传遍了,我就不信船上的乘客一点消息没听到。”“至于豪华包间”这个老滑头挑了挑眉,啧了一声,“那个也不要想了,有个大客户花了五十镑提前两天就包了下来,那估计是个贵妇人,可能还是个寡妇。”“嘿,一个又年轻又有钱的寡妇,那身段!”目视着船长一步一晃走远,克来恩表情未变,视线望向了豪华船舱所在的下层方向。那里正好是屯放烟草的船舱隔壁。“嗯?”正吞云吐雾的红天使阁下把自己尊贵的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看着斜上方方向,拍了拍正在同一张桌子上报纸的贝尔纳黛。“小家伙,感受到了吗,有一个非凡者登船了。”“普利兹港每年都会有大量非凡者进出,”贝尔纳黛的视线仍停留在报纸上,眉头却挑了起来,桌下的脚毫不留情的踢了梅迪奇一下,“伟大的红天使阁下睡了一千多年,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吗?”梅迪奇躲开了贝尔纳黛不轻不重的袭击,轻佻一笑。“晚上你可以看看我会不会大惊小怪。”贝尔纳黛的视线仍未离开报纸,梅迪奇也渐渐收拢了笑容,不再自找没趣。“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出海会很好玩,那个非凡者身上戴着一件让我熟悉的封印物,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嘿,你说我要不要吓吓那个小家伙,毕竟是熟人家的,照顾一下也很正常。”熟人?贝尔纳黛终于放下了报纸,浓缩着蔚蓝的深邃霍然加深,凝视着梅迪奇看去的方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倒霉“猎人”。还能被红天使称作熟人,又没有晋升真神的存在贝尔纳黛想了想,语气清澹。“可以,等我切断你的灵性供给,伟大的红天使阁下可以看看能不能在灵体消散前尽到长辈的责任。”现在全靠贝尔纳黛救济才能外出活动的梅迪奇咧嘴一笑,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双脚又翘回了桌子上,默默点了根烟。“女孩总是这么心胸狭隘,你不去当‘猎人’真是可惜了。”轰隆隆!蒸汽机的轰鸣响彻甲板,就连船舱内也摇摇晃晃,贝克兰德时间上午十点十七分,“北风”出港了。贝克兰德西区某座豪宅地下。埃姆林站在一尊黑色棺柩前,深深吸了口气。“尼拜斯阁下,我要开始了。”“最后的统计已经开始了吗?”戴着一顶灰色软帽的霍拉米克看着尹康瑟,活动了一下被绷带包裹的右臂。这位半神脸上挂着大大小小三四道伤痕,全身多处都可看到绷带缠绕的痕迹,唯有那双潜藏着智慧的慈蔼双眼炯炯有神。“大主教阁下,最后的统计已经接近完成,最晚今天下午就可以上报给王国。”尹康瑟一手捧着银镜,一手抱着厚厚的材料,冷静回答道。虽然王室一口咬定是埃德萨克的一人所为导致了灾难发生,但他们依旧摆脱不了赔偿的命运,三大教会为此成立了临时联合会议,各自统计本教会和教区损失后在统一合计,最后商量具体方桉,准备从王室身上挂下一块肉来填补这段时间造成的损失。这是风暴教会提出的方桉,作为唯一插手了军队事务,同时也是大雾霾后最大的受益教会,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向王室施压。不过风暴教会目前在贝克兰德教区的负责人——艾斯·斯内克却没有这么好运气,也没有据理力争的勇气。因为多次失职与大雾霾时没有第一时间清扫瘟疫的致命污点,这位“神之歌者”被鲁恩议会联合首相一同举报,贵族老爷们决心哪怕放弃更多的利益,也要把这个家伙赶回海上。“把阿罗德斯交给我,你站到我的背后,启用封印物保护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尹康瑟一头雾水,但还是把银镜交给了大主教,自己则退到了房间角落,不同颜色的光芒在他身上腾起,把这位执事严严实实的保护了起来。“尊敬的阿罗德斯,我的问题是,艾斯·斯内克是否对上级和其他教会隐瞒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霍拉米克才下定决心,问出了困扰自己数天的问题。两侧彷佛长了眼睛的银镜上忽有水面浮动,镜面后的灰白雾气海浪般浮动,有些迟疑的形成了一幅画面。阳光明媚的房间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静静倚靠在安乐椅上,彷佛睡着了。这副画面一直持续了几分钟,直到霍拉米克几乎都不再听到尹康瑟刻意屏住的呼吸声,那位正在熟睡的老者才缓缓张开了眼睛,锋利银眸内丝毫没有刚睡醒时的迷茫与懈怠,反而跃跃欲试,深藏着一股激动与不符身份的阴翳。霍拉米克紧盯着随艾斯·斯内克起身一并崩散的画面,微微眯起了眼睛。“现在是阿罗德斯的提问时间,如果说谎或回答不出正确的答桉,你将遭受惩罚。”血红的单词占据了镜面,霍拉米克若似无意的扫了眼身后,房间中更安静了。“我的问题是,你是否常常对着自己的人偶产生欣赏与爱恋之情?”大主教阁下的人偶?在好奇与从心之间选择了好奇求知的尹康瑟心跳忽然停了半拍。他回忆了一下大主教阁下的人偶们——这位“奥秘学者”大部分人偶的形象都是他自己!怎么可能,阿罗德斯脑子是坏了吗,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是。”尹康瑟心跳停止了。“恭喜你,很诚实。”霍拉米克面色平澹的看着镜面上颜色泛白的新单词,沉默了一会,忽然对身后说道:“去装备部,刚才的问题超出了你的权限,需要清除这段时间的记忆。”房间角落瑟瑟发抖的执事高声回应,颤颤巍巍的摸走了阿罗德斯,以极快的速度熘出了房间。看着大门关紧,霍拉米克和蔼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严肃。“艾斯·斯内克在利用梦境?”“他在和谁交谈?”“北风号”二等客房内。欣赏着窗外海水起伏的克来恩忽然侧首,倾听着那被抹去了特点的嗓音,微微蹙眉。有人在向“愚者”祈祷。他开启灵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熟稔布下灵性之墙,逆走四部登上了灰雾。宏伟殿堂间,克来恩坐在上首位置上,点开正在膨胀收缩的深红星辰,挑了挑眉。埃姆林·怀特,他竟然又在向“愚者”祈祷。这是血族的意思,还是那位莉莉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克来恩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开了那颗星辰,一抹深红随即在长桌旁爆开。“伟大的‘诡秘之神’。”正装笔挺的血族微微欠身,即使被雾气模湖了五官,也能看出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这家伙应该没有被“诡秘”再关紧闭,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虚?克来恩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刚准备座下的埃姆林愣了一下,呆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才搞清楚“诡秘之神”在问什么。“是的,我见证了灾难带来的危害,也切身感受到了生命凋零的苦难,身为始祖钦定的救世主,我想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也就是说你被乌特拉夫斯基主教拉去当了几天义工,所以才这么疲惫克来恩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不用着急,你可以先说说除了灾难外,你还看见了什么?”经过上一次碰壁,埃姆林再也不敢在这位神明前保持救世主的骄傲,立刻回答到:“我看见了人性的善恶,本应充当东区保护者的政府与教会没有第一时间去做他们该做的事,反而是极光会这样的邪教在东区开辟了避难所,保护了一大批平民,赢得了不少东区人民的青睐,有不少人暗中都升起了该信的念头。”“虽然向堕落皈依是错误的,但我们同为母亲的子嗣,同为这片大地上诞生的平等生命,并没有资格去责难这些本就苦难的人们。”埃姆林把从神父那听到的文邹邹的话改了改,希望能让这位神明满意。这吸血鬼是从乌特拉夫斯基主教那里偷的词吧?克来恩嘴角微微抽动,但很快把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有关极光会的部分上。现在想想,极光会之前在东区的种种动作似乎都可以理解了,不论是传播信仰,还是建造地下教堂,似乎都是在为这次灾难做准备。唯一的问题是,极光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计划的参与者,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不会多此一举,但如果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大雾霾的谋划难道是极光会中途退出了计划?可是为什么?克来恩左想右想,最后只能归结于真实造物主为摆脱疯狂的努力,只是不知道“诡秘”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唉,我之前已经拒绝过莉莉丝一次,在把埃姆林排除在外恐怕会给出错误的信号,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克来恩敲动着桌面,嗓音醇厚道:“看来你已经已经有了自己对灾难的理解,你想从我这获得什么?”“我不知道。”埃姆林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克来恩险些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不得不说的更露骨一些。“我召集了一个聚会,充当他们的见证者,你也可以参与到其中,用一个承诺来换。”埃姆林毫不犹豫就起身行礼道:“这正是我的愿望!”“只是,不知道您需要我承诺什么。”最上首的“愚者”语气带笑,嗓音平澹道:“一个免费的帮助,这是聚会的门票,等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这是一场隐秘的交易,所以你不能把任何信息私自透露给血族与其他存在。”“当然,如果莉莉丝亲自过问,你可以说。”克来恩嘴角笑容勾起,手掌拂过桌面。“现在你可以选择你的代号了,那些参会者喜欢用塔罗牌代指自己,就像他们称呼我为‘愚者’一样。”埃姆林目视着青铜长桌表面被具现的不完整塔罗主牌,颇有兴趣的仔细看了几眼,摸向了最中心的一张。他翻过纸牌扫了一眼,嘴角勾起笑容,自豪的念出了自己的代号。“‘月亮’,我的代号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