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岳阳楼顶,苏家二爷忽然体会到了这几日传入云梦州的一首长短句里的话:
【高处不胜寒】。
他只觉得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在刹那间凛冽了许多倍,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当他看着下方那个昂然而立的身影时,他才恍然明白,让他寒意丛生的,不是这一直都有的凛冬寒风,而是这个忽然变脸的曾经走狗。
他很后悔,很后悔这么多年被这个白眼狼蛊惑了心智,竟然将这么多事情交给了他,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借着他二房的土地,长出了四房的果实。
“苏元杰,枉我对你如此信重,你竟然处心积虑背叛于我!就你这般背主求荣之人,有何面目站立于满堂贵客之前!”
苏家二爷的指责,虽真诚,但十足苍白。
“哈哈哈哈!”
苏老四纵声长笑,似要将这些年的屈辱尽数释放!
长笑之后,他蓦地脸色一肃,“苏元任!你无需在此颠倒黑白!”
“你若还如曾经一般,我自愿意继续做一个闲云野鹤,哪怕受些外人看来的屈辱也无妨。但你当众弑杀手足,已是枉顾人伦底线!”
“我若仍与你同行,便是为虎作伥,自己成了与你一般禽兽不如之人!”
“看看吧,三哥还睁着眼睛看着你呐!他想不明白,从小拉着他手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个平日里吟诗作对,温文有礼的哥哥,竟然会在权力的诱惑下,朝他举起屠刀!”
“想想吧,父亲当初怎么教导我们的,你又是怎么在父亲面前伪装的,兄友弟恭,尊长敬幼。难道这些话,只有在你是弱势一方的时候才成立吗?”
“苏元任!我若是你,还有何面目大言不惭,有何面目面对这满堂贵客,有何面目面对苏家上下上万口人,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
掷地有声的话,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在他们望向苏家二爷的目光中,生生涂抹上了一层鄙夷和唾弃。
那一道道目光如芒在背,苏家二爷忽然感觉自己成了这场中最大的丑角,承受着所有人的戏谑和鄙夷。
但明明,今日是他的主角,是他的盛事,是他人生最高峰啊!
这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死死握着拳头,脸色涨红,忽地身子一僵,竟直挺挺地朝后仰去,砸在地上,竟是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苏老四俯下身子,看着苏老三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三哥,你看看,人心终究是有向背的,我想你也可以瞑目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苏老三的双眼,将他的眼睛合上。
然后,弯腰将其抱起,“三哥,他不让你登楼,我带你上去。”
他虽与苏老三身高相当,但体型却差了不少,一个死人更是要比活人重得多,他将其抱起都显得很是吃力,走出的步子更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就如同稚子举大锤般笨拙而勉强,但没有人开口嘲笑,许多道目光中,有的只是满满的敬畏。
“四爷!我来助你!”
“四爷,我来助你!”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立刻赢得了其余人的附和,好些苏家人上前,伸手帮忙托着苏老三的身子,一群人就这样以一种别扭但热血的方式,登上了岳阳楼的顶楼。
看着这令人震撼的一幕,满堂宾客神色凝重而严肃。
今日之苏家,虽出了这等丑事,但能如此收尾,也不失为一件值得被称颂之事。
这时候,一个苏家人忽地站出来,朗声道:“四爷!如今家主病重,二爷犯下大错,三爷身死当场,您身为老相公唯一嫡子,合该继承家主之位!请四爷正位!”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楼顶就又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变得沉默死寂。
搞这么大一出?还是为了那个家主之位吗?
就在这时,苏老四却笑着摆了摆手,“我说了,我这个人的性子闲散惯了,当初愿意跟着二哥,也是因为懒得去算计那些。这个家主之位于我不是什么宝座,而是一个囚笼。这家主还是让炎炎侄女当吧!”
他开口道:“不过眼下苏家动荡,我作为我们这一辈嫡系里唯一能理事的,又是长辈,自然也会尽力帮助炎炎侄女坐稳这个位置!今后大哥若是苏醒,自然一切不提,但若是还有什么野心家还想夺位篡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