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的山腰上,一道风从光秃秃的枝丫中吹过,无趣地路过这些木讷的林木、山石,俯冲向山腰的那一片田舍,想要参与进这些生动的人的谈话。
但只可惜,被屋墙所阻,只能从门洞中偷听。
已经见到了人坐在了屋中,夏景昀自然不可能像先前在门外那般嚣张跋扈,重新起身,恭敬拱手,“学生方才之言,有虚张声势之嫌,亦有夸大其词之意,三位先生请见谅。”
“更何况,此事即使被学生说中,亦非什么龌龊心思。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诸位先生学贯古今,才绝当世,寻机以为万世师,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至于学生为何而来,想来在学生递上名帖的那一刻,诸位先生心头已有答案。”
一番话算是将三人的问题都回答了,而在这一番话后,三人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了些变化。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说得好啊!”
“德妃能有你这样的义弟,是她的福分。”
“不过,工于心计,妄言逞威,实非纯良君子所为。”
夏景昀心头对这种话不以为然,能走到高位之上,能在官场这大染缸之中,为朝廷百姓做一番实事成就一番功业的,哪个心眼子少了。
真要像你们吹捧的那些个纯良君子,早给人玩得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只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他自然也不会去跟人辩经,立刻老实认怂,“先生教训得是,非常时刻,学生心乱,望先生恕罪。”
“你也无需如此,你非我三人门下,如何行事自有你之说法,我等若凭借所谓士林声望来压你,岂不更非君子所为?”
“你今日前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人?”
对方主动将话题拉进了正题,正合夏景昀之意,他立刻道:“学生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胶东郡王而来,希望三位大儒能给他一个机会,令其向学之心不至于熄灭,仰慕君子而济天下之志不至于受挫,学得一身经世济民的本事,亦好更好造福黎民百姓。”
片刻沉默过后,三人开口了。
“非是我等不能多这么一个学生,实是世人皆知,这不仅仅是一段师徒之事。”
“并非我等对德妃娘娘有何意见,传言她温良贤淑,行事大度有方,我等亦曾觉得,在后宫之中,她无愧那个德字。但此事太大,非等闲可决。”
“此事断无可能,夏公子请回吧,好生准备春闱,你若能搏下一个状元,亦能壮其声势,无需我等。”
夏景昀抿了抿嘴,“三位先生之言,学生都明白,但是学生想问一句,三位真的没有打算教导皇子乃至成帝师之意?如果三位先生真的绝无此意,那自是学生和阿姊痴人说梦,强人所难,那学生今日转身边走,打扰之失,改日再奉上厚礼赔罪。”
他顿了顿,言语依旧诚恳,“可若是三位先生本身就有此打算,打算择一而教之,为何不能是胶东郡王呢?”
三位大夏如今最顶级的大儒再度沉默了。
活了大半辈子,他们自然听得出,夏景昀这既是在为胶东郡王求情,同时也是在问他们要一个承诺。
如果不教胶东郡王,那么就不能转头去教其余皇子,尤其是那位跟胶东郡王有着直接竞争关系的临江郡王。
当然,夏景昀的话他们也可以一笑置之,不管不顾,但不免会将夏景昀和德妃一系彻底得罪死了,这当中的得失就只有他们自己来衡量了。
过了一会儿,临西先生率先开口道:“非是我等不愿教授胶东郡王,而是此事背后,涉及皇权之争,我们门人弟子,亦是一个个家庭,老夫行事须以稳妥至上,不可贸然行动,以免招来倾覆之危,日后身死族灭,恐悔不当初啊!”
晚林先生捻须道:“老夫记得,德妃娘娘之父,乃是观鹿先生之弟子,观鹿先生桃李满天下,老夫亦曾以师礼待之,如今胶东郡王不拜入观鹿先生之师门,而入老夫之门,恐为世人非议,老夫自当慎之。胶东郡王可于观鹿先生之嫡传弟子中,择一而学,不失为一桩美事也!”
空壁先生缓缓道:“老夫之志,乃是在学问之道再攀高峰,潜心治学以成经典,为皇子之师,牵扯太多,本就不多的余生恐多受此牵绊而失毕生夙愿。”
临西先生看着夏景昀,“夏公子,你也瞧见了,我等三人皆有重重顾虑,且皆不相同,难以调和,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夏景昀却忽然笑了笑,大袖一挥,“哈哈哈哈,三位先生,你们错了!”
他看着三人,“三位先生之言,皆从己身出发,言及自身之顾虑和疑难,算是推心置腹,学生感动,首先在此谢过。”
“但是,也恰恰因为三位先生顾虑不同,我反倒觉得此事可为。”
“如果三位先生所言皆为一个问题,那便说明那一点是死穴,是一眼就能看见同时又无法解决之疑难。但偏偏三位先生的顾虑都不尽相同!这就说明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