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佯怒道:“建宁侯,你这番言语好没道理!我朝陛下都已开金口,莫非他还会诓骗于谁不成?慕容虎胆大妄为,违背我朝陛下之令,妄生事端,坏两国邦交,惹出这等泼天大祸,慕容氏家主早已入宫请罪!不论其族人还是我朝朝臣,皆恨其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您贵为朝中中枢重臣,岂能以私念而妄加揣测。如今事态紧急,二贼勾结,若两国朝野不立刻行动,恐酿成大祸!”
他慷慨激昂地开口,一派问心无愧的样子。
但他没看到,在他身后的白云边抽着嘴角,默默低下了头。
而站在他面前的夏景昀则面露微笑,“贵使如此说,本官就放心了。”
薛文律:???
看着夏景昀的笑容,他心头猛地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东方白缓缓起身,双手背负,淡淡道:“朕所遣之平叛兵马,在雨燕州与狼牙州边境,常山城外,大破二贼联军,东方平逃亡,慕容虎授首。”
薛文律和身后两位副使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东方白接着道:“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亦厌恶此等恶贼!今其既授首,朕有意遣使,将慕容虎之首级传首边疆各军,以震慑这帮骄兵悍将。不如贵国陛下与朕共襄此事吧?双方共遣使团,传首各军,亦是后世一番美谈。”
薛文律喉头滚动,吞了吞口水。
一片死寂中,夏景昀微笑道:“另外,此番领兵之将乃是本官堂兄,您看他为贵国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本官斗胆替他向贵国陛下讨个赏赐?既然贵国君臣皆愿生啖其肉,想来不会拒绝这点小小要求吧?”
站在清北楼的二楼,三位北梁使臣呆若木鸡。
在心里却俱都掀起着滔天巨浪。
慕容虎死了?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会是在诓我们吧?
但面前站着的是南朝小皇帝,这等地位的人亲自说的话,不可能不要脸了吧?
比起两位副使单纯的震惊,薛文律则想得更多。
今日一早,白云边为何跟得了疯病一样跑来?
那句【今日你们什么价】定然就是已经知道了结果之后的调戏和嘲弄。
而后,他们在抵达此间时,门口听见的那阵欢呼声,还有对方说的那些话。
【我大夏奉圣人之道,秉仁恕之德,当以德报怨,何须做针锋相对之举!】
亏得自己方才还觉得对方迂腐,又觉得对方纯正,现在看来,迂腐个屁!纯正个屁!
什么狗屁以德报怨,合着你们杀了我朝的边军大将,我们还得感谢你们呗!
但最坏的还是白云边这个狗贼!
真的是一点不干人事儿啊!
待得心头的震惊缓缓消散,愤怒也渐渐平息,理性开始回归脑子,他们便很轻松地明白过来一个事实:此番所有的谋划,终究是落空了。
并且,再无回转的余地。
若只是联军暂时受阻,他们还可以利用北梁鹞鹰骑的名声,向内忧外患局面仍在的南朝继续施压;
若是联军暂时败了,他们也可以用见好就收的方式,稍稍放宽条件,换去主和派的支持,达成议和的协议;
但如今,慕容虎这个蠢货竟然直接被杀了!
他们瞬间失去了牌桌上谈判的筹码,南朝的君臣除非失心疯了加上没了卵蛋,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他们那显而易见屈辱的条件。
问题是,南朝君臣会是没卵蛋的懦夫吗?
看着此刻专门跑来出一口恶气的这对君臣,北梁三人都沉默了。
不过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提什么身为使者应对对方皇帝问话的职责,光是他们身边就有人让他们沉默不下去。
白云边疑惑道:“怎么不说话,是因为羞愧或者屈辱吗?”
老实说,这一瞬间,薛文律是真的被气得动了杀心。
但是,在这南朝京城,很显然,真的杀心外露,被杀的一定是自己。
他只好强振心绪,忍着滴血的心开口道:“恶贼伏诛,边疆得安,此乃天大之好事。陛下和建宁侯所言之事甚大,外臣亦当回禀我朝陛下,交由陛下定夺,外臣不敢擅专。”
看着薛文律此刻憋屈而违心的言语,再对比起他当日在朝堂之上,自信而嚣张地说出过了今日便不是这个价了的样子,东方白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两国交锋的紧张与刺激。
他笑着道:“贵使说得有理,这等恶贼伏诛,确是大快人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