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绝非那等望见鱼饵便一口咬住的蠢材,饶是心头火热,头脑依旧十分清醒地平静道:“建宁侯这话说得,仿佛那至尊之位,就如道旁的白菜一般,唾手可得,岂不可笑?”
夏景昀开口道:“帝位的确很难,但眼下摆在定西王面前的这条路其实却并不算难。”
他正襟危坐,缓缓道:“耶律八部的控鹤军,实力强横,如今新帝初登大宝,暂时肯定不会将耶律家彻底摆在对立面,会给出一些拉拢和安抚。耶律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犹在,定西王完全可以煽动些内斗,在边疆挑起些叛乱,而后带兵以擎天保驾之名入京,而后另立新君,届时,朝政大权岂非悉入你手?而后徐徐图之,以定西王之能,在有名有实的情况下,还怕不能安抚各方,取薛家而代之?”
他笑了笑,“这皇位,薛家坐得,你耶律家就坐不得?”
“说得容易,这当中的哪一步不是凶险异常?更何况,另立新君,哪儿那么多听话的薛家子弟?”
夏景昀笑着道:“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耶律石的双眼悄然眯起,景王的确是个好选择,散漫、醉心诗文、母族也没什么大势力,自身更无嫡系,但夏景昀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在此刻问出了那个本该一开始就问,但为了试探清楚夏景昀本意,生生拖到了现在的问题,“就算一切皆如建宁侯所言,老夫最终成功,但南北对峙之势头依旧存在,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有一句话他藏着没说,但他相信夏景昀听得明白。
夏景昀含笑点头,“的确,我们永远不可能指望大梁的皇帝是我们的卧底和傀儡,在下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般愚蠢的念头。”
这下轮到耶律石不解了,他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疑惑,“那是为何?”
夏景昀的笑容缓缓收敛,“因为,有些话,在下觉得只有定西王能够理解,也只有跟此时此刻的定西王,我们才有坦诚交流的机会。”
他认真道:“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大梁虽兵强马壮,但大夏足够辽阔,底蕴足够深后,你们压根没办法灭了大夏,只能偶尔入寇捞一把就走。而大夏地大物博,就算把大梁灭了,对统治你们的地方也没多大的兴趣,更何况没了大梁草原上也会有别的政权。可南北两朝,并非一定要打。”
耶律石闻言摇头,“你这个话太过单纯,南北两朝对峙已有一百多年,难道历代君主和朝堂重臣都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夏景昀竟也没有反驳,“这些战争有各种各样的表面原因,但究其根本,只因为有个无解的问题:那就是双方要争夺恒定而有限的资源,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自然必须得争。”
他看着耶律石,缓缓道:“但若是能有额外的资源呢?”
耶律石眉头皱起,夏景昀接着道:“比如在两国之外,还有足够的资源,可以让双方携手一起慢慢吃了它们,吃得比互相争夺那一口肥得多,饱得多,那又何须双方在此死磕呢?”
耶律石抿着嘴,“道理不假,但是很遗憾,没有。”
夏景昀摇头,“谁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