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胜和元宪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几分疑惑。
元宪焘毕竟年长些,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闭口不言。
裴世胜却还想争取一下,“陛下,当初先帝大小百余战,历时二十余年,方才收服了这二三十个属国,纳入我大梁版图,臣只恐若不能及早遏制,以成燎原之势,怕难收场啊!”
梁帝淡淡一笑,“裴爱卿多虑了,我大梁的底气是七姓合力,只要皇权不乱,七姓不乱,这大梁天下就乱不了!但如今,有人胆敢朝着七姓出手,朕安能不将其碎尸万段以卫护七姓之尊荣?待朝堂抵定,当初先帝能将他们打服一遍,朕难道就不能吗?裴爱卿是对朕没有信心,还是对我大梁勇士没了信心?”
裴世胜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元宪焘低咳一声,制止了他的继续。
等两人带着几分失望退出大殿,裴世胜忍不住小声问道:“元兄,你方才为何?”
元宪焘轻叹一声,“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智者之选。就陛下方才的反应而言,必然有我们不曾知道的内情。这时候,再试图扭转陛下的心思,容易露了底细啊。”
裴世胜皱着眉头,“莫非是宇文云没死?抑或是慕容锤那边给陛下吃了定心丸?”
元宪焘摇了摇头,“方才听说耶律德回来了,直接就入宫觐见了,如今看来,那颗定心丸是他喂给陛下的啊!”
裴世胜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用?他在耶律家的地位都比不上耶律休,死了就死了,耶律石都不带心疼的!他说的话,陛下怎么会信!”
元宪焘却没接话,心中暗道:但是耶律德是见过耶律石之后回来的,难保耶律石没有给出什么让陛下信服的东西来。
他当然知道耶律德声名不显,但是他对耶律石却不敢有任何轻视,以耶律石之大才,耶律德在见过了他之后,又折返回来面圣,很有可能拿出了极其可信的条件。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趟,反倒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了。
看来,要打探一下情报了。
二人各怀心思,走出宫门,迎面便撞见了一支队伍。
安东王慕容锤骑着马,带着护卫,停在了宫门外。
双方互相见礼,而后慕容锤匆匆入宫。
看着对方的背影,元宪焘和裴世胜两人轻轻一哼,这时候才想到入宫,怕是晚了。
而等慕容锤站在梁帝面前时,梁帝的心头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
若是没有耶律德带来的态度,没有收到怀朔刺史的密折,没有耶律家归顺带来的强大底气,他瞧见慕容锤愿意主动来请罪,自然是很开心,甚至很庆幸感激的。
就如同一个被爱侣抛弃的人,在无助彷徨之际,对方若是愿意回头,自然是欣喜十足,甚至还会带着感激和讨好。
但若是就在这短暂的空窗之时,有各方面都超过了先前伴侣的人示好求爱,那时候,爱侣的回头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意义。
慕容锤并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府中迟疑了一个多时辰,这当中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恭敬道:“陛下,今日城中,镇南王和虎威将军遇刺,臣统领京都卫,有失职之处,请陛下降罪!”
梁帝的神色依旧和自登基以来一般温和,“安东王无需如此,贼子胆大包天,京都卫巡防各处,应对暴起发难的恶贼,难免人手有不足之处,也是可以理解的。”
慕容锤连忙道:“陛下请放心,臣定当竭力追凶,给陛下和朝堂一个交代,还京都一个安稳。”
这也是慕容锤犹豫许久不进宫请罪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事儿还真让他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如果那两人一遇刺,自己就忙不迭地进宫请罪,在陛下看来,是不是有种不打自招的感觉?
但如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这个负责京都城防治安的人,不来说点什么,是不是又是默认此事,甚至有种居功自傲,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的意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位不知名的幕后黑手这一招是实打实的阳谋,他身为最大的受益者,只要陛下的疑心一起,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问题的,都能从中找到怀疑的点。
哪怕就是抓获了凶手,陛下依旧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找的人顶罪,因为自己完全有这个实力。
此事,近乎无解。
你们他娘的怎么不来刺杀一下我啊!
慕容锤心里都忍不住生出这种郁闷的咆哮,暗自想着:唯一的出路就是,陛下对他保持信任,信任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