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天来,虽然李自成猛烈攻城,伤亡不小,但伤亡的主要是辅兵和流民,他主力受损却不大,远未达到疲兵的目的。何况小袁营刚刚撤到中牟县,尚需一定的时间修整和恢复元气,因此朱慈烺不能同意立刻向开封进军--不见兔子不撒鹰,谋划了这么久,他要的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胜,而非解围开封、斩杀李自成一些兵马的好名誉。
至于父皇的责难,朱慈烺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圣旨严厉,但他并不觉得父皇失去了对他的信心,更不觉得父皇会撤销他“代天出征”的职位,一连三次的密奏,他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如果崇祯帝还是执迷不悟,还是要催着他出战,那他就只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明话讲,就是抗旨。
朱慈烺环视众人,缓缓道:“大家的意思本宫明白,不过本宫有不同的看法。流贼虽然连日攻城,损失严重,但却远未到疲惫之时,不说流贼的骑兵,只说步兵精锐就大半未动,我军在归德养精蓄锐,流贼的精锐又何尝不是?虽然我军战力强过流贼,但流贼在开封城下盘踞许久,拥有地利,如果面对面的硬拼,我军纵然能胜,也必然是一场惨胜。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用开封的坚城,损耗李自成的兵力和斗志,才是上策,因此本宫认为,还需要再等,此时还不是进军开封的最佳时机!”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发坚定。
账内鸦雀无声,对朱慈烺所说,众人不是不明白,奈何圣旨在前,众人心中都有顾忌。
吴甡忧心忡忡地拱手,用他沙哑的声音道:“殿下所说,臣万分赞同。然经过这十天的激战,开封守军怕已经是损失惨重,能不能继续顶住,又能顶多少天?谁也不敢判断。一旦有失,我军就整盘皆输了……”
朱慈烺点头:“少司马的担忧,本宫明白,那么咱们就来推演一下,开封究竟还能守多少天?守信,上沙盘。”
“是。”
站在角落里的田守信闪身走出来,到账外挥手。很快。两名锦衣卫抬着一个大沙盘走了进来。沙盘是太子的发明,众人都已经见识过了,不奇怪,但眼前的沙盘还是令众人惊异不已,因为这沙盘不止是将开封周围的山水地形标识的清楚,连开封四门(其实是六门,有一小东门,还有一个水门)城楼和连绵的城墙都制作了出来,简直就是开封城的微缩模型。
城墙外还有雕刻而成的云梯、攻城车。闯营大片的营帐用白色的面团表示,一个个红色和黑色的小木块,则用来表示双方的兵力。而黑色木块的数量是红色木块的十倍。
“红色代表官军,黑色代表流贼,现在红色守,黑色攻,看开封四门究竟能守多久?”
明是火德,其次明朝天子姓朱,朱是赤色,赤色属火;第三,明字拆开是日月,日者阳之极也,日配朱色,也成一火。因此明朝高级官员的袍服,军士战袍和朝廷祭祀大礼,都以红色为尊。
于是,侯恂操作开封守军,吴甡假为流贼,两人用一个个小木块在城墙上下交锋,如同是下棋一般。
黑色木块虽多,但一次只能摆一少部分,红色木块则可以全部上城墙。
红色主守,有城墙之利,每撤下一个红色木块,黑色木块就要被撤去三个。代表双方的阵亡比例是一比三。相较于真实战场,这个比例其实是偏低的,开封城高池深,守军又组织有序,众志成城,城头每一个士兵的伤亡,最少可以换取四到五名的贼兵。
侯恂和吴甡都曾经做过一方督抚,都有领兵实战的经验,每次作战前都会在心里盘算双方的战比,但在近乎真实的沙盘上,用木块当兵,将脑中所想摆设出来,却是第一次,因此两个老头既新奇,又叹服。简单的几下之后,两人就对开封的坚守时间就有了一个比较直接的判断。
当然了,毕竟只是模拟,而不是实战,战争从来也不是比人头这么简单,粮饷,士气,天气,诡计,内应,各种突发事件,都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成败。
吴甡和侯恂之后,参谋司的三位参谋又相互比划了一下,比起两位老臣,他们更专业,也更细致,为了一个黑色木块是否应该撤下,李纪泽和刘子政差点吵起来。
这中间,朱慈烺静静站立,目光紧盯着沙盘,脑子里急剧思索和想象着开封保卫战的惨烈……
“十天。”最后,吴甡的判断。
“五天。”侯恂比较保守。
而参谋司的三个参谋的判断也大不相同,李纪泽基本赞同吴甡,认为十天,刘子政六天,江启臣起了一个中间数,八天。
这测算的都是闯营将全部精锐派出,没有保留的情况。如果闯营不派精锐攻城,只派伏兵和流民,众人都以为,开封坚守一月是没有问题的,但万一李自成孤注一掷,派精锐攻城,太子大军身在归德,鞭长莫及,无法提供及时有效的援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开封失陷,那就追悔莫及了。
朱慈烺不置可否,目光看萧汉俊:“萧照磨,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