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文士清流,对于太子的处置,扬州官员和朝廷御史,自也有不同的看法。
……
同一时间。
钦差行辕。
一大拨盐商跪在堂中。
八大盐商已经被惩治了,现在到场的,都是中等盐商。
盐商一共分三种,一是总商,他们财力最雄厚,和官府的关系也最好的,盐业进出,都得经他们的手,有时,盐运司甚至会把征收盐课税的任务包给他们,他们承诺一年交给官府一定数额的盐税,剩下的事就不用官府管了,他们多收少缴,这其中的利差,就落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八大盐商就是如此。
第二是“运商”,即不经营生产,只负责贩运的盐商。
相比总商,“运商”虽然也是暴利,但并不稳定,遇上天灾人祸,乱兵流贼,人财两空也是常有的事情。
最后是“场商”,所谓场商,就是垄断了一地盐场的收购权,盐商灶户低价把盐卖给他,他们再高价往外卖,坐收巨利。比起运商,他们的获利更稳定,财力也更雄厚。
现在跪在堂中的,正是这些中等场商---一大早,就被军士们从家中提出来,吉凶未卜,此时他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都是脸色灰白,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都起来吧。”脚步声响,有人从后堂走了出来,却不是太子,而是身着绯袍的东宫典玺田守信。
“谢公公。”
待他们起身,田守信环视一圈,朗声道:“江春、黄均泰、马曰琯、马曰璐,偷逃盐税,数额巨大,已经被太子殿下查抄全部家产。程之韺、汪应庚、黄至筠、鲍志道各出一百万两罚银,以观后效,但这并不表示,太子殿下整治所有盐商,和盐商为敌,相反,太子殿下要重建扬州盐务,但是奉公守法,不偷逃盐税的盐商,太子殿下都愿意为他们的后盾!”
盐商们心情稍安。
“江春等四人抄家流放,空出的四个总商的位置,以及他们手中的盐务,还是需要有人来继续的。”田守信道。
听到八大盐商,四个被抄家,四个被罚一百万之时,商人们都是兔死狐悲,而听到四个总商的位置,需要有人继任,隐隐是要从他们中间挑选之时,他们脸上却都又冒出了喜色------总商可是扬州的稀缺资源,但是能坐上总商,那就意味着滚滚钱财,不过总商可不是谁都可以做的,需要相当的人脉和钱脉,若没有靠山支持,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掀翻下来……
像是看出了盐商们的顾忌,田守信接着说道:“咱家再重申一遍,有太子殿下撑腰,只要继任者奉公守法,不偷逃盐税,绝没有人敢为难你们!”
盐商们点头如捣蒜。有田守信这句话,他们就放心多了。
“但给谁不给谁呢?”
田守信踱了几步,说道:“为显公正,太子殿下决定使用拍卖之法,来确定这四个名额,十五天之后,盐运司会有一场拍卖,分别拍卖江春等四人的店铺和通路。不论晋商徽商,也不论过去是否经营盐业,凡是商人,都可以参加,底价为二十万两银子,价高者得。”
拍卖是一个新鲜词,但自从太子殿下在京师拍卖字画,又拍卖西山煤矿的使用权之后,这个词,渐渐在大江南北流传开来,作为嗅觉敏锐的商人,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盐商们迅速在心里盘算---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总商,又能得店铺,这笔生意还是可以做的。
但坏消息是,除了盐商,其他商人也可以参加,等于是增加了竞争者,这就大大不妙了。
“回去好生准备,莫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田守信摆手。
盐商们退出,心思各异的走了。
……
菜市口。
穿着囚衣、插着标牌的丁魁楚跪在刑台上,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个手捧鬼头刀的刽子手。
作为监斩钦差的马嘉植见时辰已到,从令筒里面抽出一支死签,往地下一掷:“斩!”
……
在丁魁楚被斩,百姓欢呼,扬州盐商心情各异的同时,朱慈烺早已经马不停蹄,离开了扬州,乘坐大船,往南京而去。
扬州的事情,就交给巩永固马嘉植和田守信,无论后续的罚银还是拍卖,亦或是转运粮饷,往前线输送,朱慈烺相信,经过丁魁楚一事,扬州官员和奸商,应该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以巩永固三人的能力和官衔,足可以应对。
“从抄家银之中,装两百万两,先运回京师。”
这是临走前,朱慈烺叮嘱巩永固说的。
江春等四家大盐商的家中,抄出的金银财宝加上银票,有三百多万两,家中的盐引,库中的袋盐,古玩字画,田产店铺,更是不计其数,笼统一算,差不多有八百万两,只要拍卖正常,将店铺盐引什么都拍卖出去,最少还能进一百五十万两,也就是说,只这四大盐商,就有九百万两的财富,再加上另外四家的百万罚银和抄没丁魁楚黄灿林锡耀的家产,一共有一千三百多万两,不但凑够了剿贼的饷银,就是朝廷现在的财政困窘,也能得到很大的缓解。
希望这批银子,能弥平崇祯帝心中的一些不满。
此时站在船舷边,迎着江风,望着江岸,朱慈烺已经将扬州抛在了脑后,现在他脑子里面想的是南京和湖广……
……
京师。
乾清宫。
看到太子的奏疏,得知三品的盐运使丁魁楚被太子公开处斩,崇祯帝一口气上不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陛下,息怒啊~~”
王德化嚎了起来。
……
首辅周延儒的宅邸。
周延儒脸色发白,他千叮咛万嘱咐,但丁魁楚还是不长眼,还是惹了太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鼠辈!
太子也真是胆大,居然直接杀了丁魁楚。自袁崇焕之后,再没有人敢轻易斩杀大员了,想不到太子起了这个头。
丁魁楚死不足惜,担心的是,自己给丁魁楚的亲笔信,是否被太子抄家抄到了?还有,丁魁楚送银子的那些事,太子是否已经知道了呢?
如果太子知悉,自己该如何应对?
周延儒越想越忧,在房中焦躁的踱步……
“老爷,外面下雨了。”
管家走进来,一脸喜色的报告。
都说春雨贵如油,不比去年,今年开春,已经连续下了三场雨,是近年来少有的好气象,作为大明之首辅,管着天下左右的事情,风调雨顺是他最最期盼的,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高兴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欣赏这一番的美景,但今夜,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不止周延儒,朝中一些拿过丁魁楚和八大盐商银子的官员,都是忐忑,担心被太子拿到了把柄……
内阁值房。
三辅蒋德璟看完塘报,即喜且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