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翼被斩首,但作为幕后老板的赵之龙,并没有受到波及,太子连一句责罚的话都没有,而在盐商事件里,赵之龙也是拿过银子、上过名册的,太子同样也没有提起。
赵之龙明白,太子放过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是陛下亲命的南京留守,是勋贵,更因为太子有所图--太子所要的,无非就是整饬南京军务,使江左营变成强军,而他想要的,则是荣华富贵。太子留下张家玉和张名振,明显就是要以这两人节制江左营,再加上兵部尚书一个史可法,等于是他这个南京留守被架空了……
如果他不配合,不说太子将来登基之后的报复,只说眼下太子借着张鹏翼的事,治他一个用人不明、江左营混乱的罪,就足够他受的了……
忻城伯赵之龙并不是一个大有野心的人,只要能保住荣华和地位,他并不介意被“架空”。
而就在刚才和太子目光对视之中,他已经和太子达成了默契---兵你练,荣华我有。
赵之龙虽然是一个投降的软骨头,该杀,但此时此刻,为了南京军务的整饬,为了稳定,也为了不逾越太子的权限,在杀了这么多人头之外,不再节外生枝,朱慈烺暂时只能放过他。
软骨头也有软骨头的好处,识时务,会低头。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慈烺暂时放过赵之龙也就是必然了。
“江左营主将的人选,是史部堂和忻城伯的权限,我不干涉,但我以为,新主将必须是一个公忠体国,识大体,英勇敢战之人。”朱慈烺又道。
史可法和赵之龙都拱手称是,但两人的表情却完全不同,赵之龙有点垂头丧气,因为他知道,在新主将的选择和任命上,他已经失去了置喙的权力了,相反,是史可法却是踌躇满志,准备精心挑选一位猛将作为江左营的主将。
当然了,与之相应的,史可法和新来的主将必须做坏人,将太子点出的军中弊端,一一整饬,这是臣子的责任,也是太子对他们能力的考验。
……
夜晚。
喧闹了一天的江左营,终于是静了下来。
中军大帐。
太子朱慈烺招诚意伯刘孔昭单独觐见。
刘孔昭已经忐忑了一天了,从营中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以及过往的听闻,他清楚知道,当今太子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和张元辅搅合在一起、贪墨银子的那些事情,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他派去的田茂才,接管扬州防务之后,放纵乱民抗议,几乎掀起民变,差点就破坏了太子在扬州筹集粮饷的大计,这样严重的事情,太子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整整一天,太子都没有提起,这让刘孔昭越发的不安。
刚才和太子殿下同进晚餐,座中勋贵和将领,大部分都是开心。只有刘孔昭一人郁郁。
直到晚间被太子单独召见,刘孔昭心中才微微一喜----太子不公开处置他,而是秘密召见,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啊,我刘孔昭还有机会!
此时站在灯下,望着太子年轻威严和面容和严厉的眼神,他却又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的猜测错了,太子还是要重处他?
“刘孔昭,你可知罪!”
没有喊他的爵位,太子直接喊他的名字,而且一上来就大发雷霆,把他的罪行都抖了出来,从他指使田茂才接防扬州,到他和张元辅、以及扬州盐商的一些勾结,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摆在了在桌面上。
一瞬间,满帐杀气,俨然就是今日斩首张鹏翼的中军帐。
刘孔昭倒也是个狠角色,虽慌不乱,他心念急转,急剧盘算。
照他过往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矢口否认的,不管证据多么充分,他都不会承认,总之,他要死扛到底,凭着勋贵的身份,闯出一条活路。
但今夜,他却决定认了,并不是因为太子摆出的证据多充分,张元辅和盐商的口供多严密,而是因为他决定赌一把---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但却是未来的皇帝,就算他今日一昧狡辩,躲过了一劫,但以后呢,他还能躲一辈子吗,等到太子继位的那一天,他岂不是要大祸临头?太子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罪行,而是单独召见他,明显就是有深意,如果他不能领会,一味顽抗,很有可能就会错过机会,并给太子造成恶劣印象,未来再难翻身。
心里这么想,刘孔昭也是这么做的,于是他噗通一声的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哭道,说自己辜负了陛下,对不起朝廷,不该收盐商的好处,更不该受张元辅蛊惑……哭道激动处,刘孔昭捶胸顿足,不能自己。
“殿下,罪臣无脸目求你宽容,只求殿下能看着罪臣先祖的面子上,能给罪臣安排一个荣耀的死法……”刘孔昭哭。
忏悔好像是有效的,太子看着他,怒气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充盈了,往来踱了几步,冷冷说道:“你真心悔改?”
“真心,真心!”刘孔昭抬起头,满脸泪水的说道:“若有一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太子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所犯罪行,本不容赦,去除你爵位,都算是轻的,不过念在你先祖刘伯温乃是高祖皇帝的臂膀,为我大明屡出奇谋的情分上,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殿下,谢殿下。”刘孔昭大喜。
“你是十五年到南京的吧?”朱慈烺问。
“是。”刘孔昭哭哑着嗓子。
“这两年整饬水军可有成效?”
“这……”刘孔昭一时答不出,成效是有一些的,但成绩却没有,前番更在武昌吃了败仗。
“武昌水战,听说你受了伤?”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朱慈烺追问。
刘孔昭心中大惊,急忙说道:“谢殿下关心,只是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