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清渭故居。</P>

浅灵躲在井底，身下是寒凉的井水，脸上是滚烫的鲜血。母亲趴在井沿，无声无息。</P>

夜太黑，她只看到扭曲的身形，却看不见她的脸，鲜血顺着母亲的头颅滴滴答答落下来，由密至疏，回响逐渐无力。</P>

“一、二、三、四、五、六……还差一个，应当还有一个五岁上下的女童，都给我仔细地找——你们两个，去井边看看！”</P>

成年男子踩在野草上上擦擦的脚步声，长刀抵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如同鬼差的勾魂索命铃，声声逼近。</P>

浅灵仰头屏息，死死盯着，只见母亲的尸体被掀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井口，举起火把，望了下来。</P>

“找到了！”</P>

……</P>

浅灵从梦中惊醒，掀被坐起来，急急喘息。</P>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她静坐聆听了一会儿，猜到陈小娥和乔大宝都已经出门了，遂起身换衣。</P>

用过饭，把昨日新采的药材搬出来，她坐在院子里细细挑拣、计量，一副一副地分好，准备熬制给如意堂的药膏子。</P>

身后忽而一暖，一具鲜活的身躯挨上了她。浅灵转过头，便见齐天麟一脸萎靡神色。</P>

“醒了？”</P>

浅灵把他按坐在杌子上，齐天麟偌大的个子，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委委屈屈歪在她肩头，平常时时欢喜雀跃的双眸这会子没了半分神采。</P>

浅灵给他把了把脉，只觉气血涌动，心神不宁，便问：“又惊梦了？”</P>

“嗯。”</P>

齐天麟乖乖点头，脸庞依赖地蹭着她。</P>

“还是那个梦，好多人骑马，举着刀和剑，打来打去，天上地上全是血……我好像也在骑马，骑着骑着就不会骑了，晃来晃去……最后摔在地上，我就醒了。”</P>

他抬起头，无助地盯着浅灵：“浅浅，我总觉得怪怪的。”</P>

“哪里怪？”</P>

他按着心口，呆滞的黑眸透出一丝迷茫：“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我的身体里，一睡着，我就变成他了。”</P>

齐天麟是个相貌异常俊美的男子，偃月似的浓眉，眼尾锋利的眸，高悬的鼻梁，更难得的是眉心还有一点鲜红欲滴的小痣，正是戏文里常说的“贵命之相，天人之姿”。</P>

与这出众相貌格格不入的，是那时不时透出来的懵懂又天真的憨傻气，弱冠的青年了，性情却像个三岁小孩。</P>

浅灵与他相识六载，对此状见怪不怪：“你怎知那是另一个人，万一是你自己呢？”</P>

齐天麟瞪眼惊道：“可天麟不会骑马！”</P>

“或许你上辈子是个将军呢。”</P>

“将军？嘿嘿嘿。”</P>

齐天麟捧着脸乐呵呵起来，两只脚在地上跺啊跺。</P>

浅灵把人哄开心了，便继续垂头拣药。</P>

齐天麟又道：“浅浅，我想阿爹了。”</P>

他紧张地盯着浅灵，口微微张开又抿起，似乎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想听的答案。</P>

“阿爹真的死了吗？”</P>

齐天麟的义父，是举国闻名的扬州大茶商齐瑞津。一个多月前，齐瑞津亲自押送一批要紧的茶叶北上，结果遇上地动，被压死在滚落的山石下。</P>

齐瑞津上无父母，下无亲生孩儿，死讯一传开，各路与他远的、近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顿时像闻了腥的虎狼，一窝蜂闯进了齐府，争破了头地抢家产，衙门每日官司不断。</P>

齐瑞津没了，齐府算得上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齐天麟和一位姨娘，但姨娘软弱，而齐天麟只是义子，还是个痴傻儿，便是闹到官府也不占理，根本无法与那些人相争，浅灵便带着他们一起逃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