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妇。
其实从古到今,最伤人的无非是荡妇二字。
那些字没有生命,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都仿佛是带了生命的,像是一把写着刻薄狠毒的利刃要刺入一人的心脏斩断那人的命脉。
人们骂男人的字总是寥寥无几,骂女人的却是长篇大论。
想毁掉一个女人很简单。
三句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继而不出多久就会毁的彻彻底底,像是所有东西都要彻底的断个干净。
云若烟伏在地上努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片刻后感觉到有一只白色的绣了流云飞雪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
再往前是一袭白衣。
下摆处绣着野鹤。
再往上看,是光风霁月神色淡漠的墨非钰,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一时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皱眉。
只能生硬的点头:“八皇子。”
墨非钰遣退了两个跟在云若烟身边监视她不许她偷懒的宫人,又传言让周围看笑话的人都驱散了,这才慢慢的蹲下身停在她对面。
“累吗?”
“一点点。”
“冷吗?”
“……”云若烟咬了咬牙,“一点点。”
“疼吗?”
“……”如果说不疼那都是假的,青石板铺就的地本就生硬,她膝下也未有护膝,再加上一身湿透,她现在已经早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
片刻后,她小声的,声音带着些许叹息的无奈,淬着狠意,却因为她没有力气听起来又像是带着一丝求饶的意味,“疼又怎么样?我从入宫时便注定入了贵妃娘娘铺就的这一场局,再加上八皇子和小酒的倾情演绎,我怎么能挣脱?又怎么可能会挣脱?”
四面八方有风起。
吹的深宫中的不知名的宫殿里的银杏叶,眨眼间就吹来了一地的银杏叶。
金黄色。
落在云若烟面前,好像她跪在这里因为没有抬头所以始终都没有看到的阳光。
墨非钰停步,神色淡淡:“是你太傻。”
云若烟不说话。
撑着地的手臂酸涩,头脑也渐渐变的昏沉发白,她丝毫不怀疑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墨非钰默了半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道:“你去示弱求饶,母妃会饶你一命。”
“求饶?”云若烟抬起眼看他,眼尾处绽开铺天盖地的嘲讽的花,“跪着爬到贵妃娘娘面前,抱着她的大腿,说我并非是真心想要勾引八皇子的,只是一时兴起,日后定会改正?”
墨非钰盯着她:“这样你会活命。”
“因为我这样做了的话就证明我已经死了。”云若烟冷哼:“如果真的让我选一个的话,我宁愿这样跪着死。”
有人的声音吹的千云尽散,吹的清风明月徐徐而来。
像是梦里来的。
墨非钰穿过抄手游廊,手中折扇已经停用了许久,以往只是用来做装饰品的折扇,今日却被他抽出来了折扇里的利刃放在手心里把玩。
身旁的宫人小心翼翼的道:“八皇子现下去何处?”
“贵妃殿。”
宫人战战兢兢的:“贵妃娘娘说过了,今日她谁也不见。”
墨非钰脚步不停:“我也不见?”
“就是八皇子,娘娘说她谁都会见,唯独八皇子她是怎么也不会见的。”
墨非钰脚步停下。
片刻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而皱起了眉,冷笑道:“你是说本王的母妃是在防着本王?”
宫人当即跪下:“奴才不敢。”
墨非钰理也不理他,直接越过他又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贵妃殿,宫人又一路小跑跑到他前面,不敢伸手阻拦只得跪下求饶:“请八皇子三思而后行啊,娘娘就是看出了八皇子对九娘娘的心思,所以才会拐着弯的针对九娘娘,若是八皇子现下去为九娘娘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
这一段话成功的止住了他的步子。
墨非钰头疼的皱起眉。
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折扇上外露的利刃紧紧的勒住他的皮肤,却并没有划破。
他嫌恶的啧了声。
半晌却是又一脚直接踹开了跪在他面前宫人,懊恼的低咒了一声,看着贵妃殿前的四个站着的宫人,最后也没有选择直接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兜兜转转停在了云若烟旁边的长廊旁。
吩咐宫人弄了一壶清酒。
等着等着便不小心倚着柱子睡过去了,梦里沧海月明,有人挑着灯从黑暗中缓缓现出身来,那人着一身白衣身踩漫天星河。
眼前是荒野。
她身后的漫天银河。
他站在她面前,听得她轻声问:“八皇子,可还记得我?”
是记得的。
这左眼下的两颗泪痣,的确是很熟悉的,不该是不记得的,可思绪四下翻滚,记不清也看不清,那个名字从心里翻涌着冲上来最后从喉咙间溢出来灼伤了唇舌,硬是没有叫出声音。
然后他惊醒了。
四野如是,只是多了些淅淅沥沥的雨声,手中握着的酒杯也还在。他握紧了又无力的松开,抬眼去看庭院正中间跪着的云若烟,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