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敢蹲下去扶他。
云若烟是认识他的,毕竟是经常会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一来二去的,她也就认识了这里的小伙计。
这里的伙计也是掌柜的表亲。
他今年比云若烟还小。
他们曾经还说到兴致处,小伙计一拍桌子,满脸的大侠之风:“待我出师,我便提着长剑行走天涯。”
云若烟取笑他:“你别提着长剑,你提着梅子酒都可以。”
那时小伙计脸上粲然的笑她还记得。
是刻骨铭心。
所以现在,她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一脸悲凉眼底黯然无光的人和自己记忆里笑得明媚恣意的少年人合在一起。
倒是小伙计认出来了她,眼里晕染出几分的笑意。
他颤颤的伸手想去抓住她的衣摆,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是捏住了。
“九……九娘娘,麻烦你救……救救三道街,救救我舅舅。”
他嘴里的血像是开了阀门。
翻涌着。
很快便在他唇边染上了一朵血花。
云若烟觉得自己嘴里苦涩至极,像是那个坏牙彻底的坏了的味道,又像是昔日的回忆变了质的味道。
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没救了。
他胸口处有一道刀伤。
穿心而过。
她慢慢的蹲下身,心里悲恸至极,面上却缓缓站起来,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朝绘站在她身后。
无数白云离合,世间遇合荣枯。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云若烟还没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起身,忽的有两对侍卫走了出来,抱拳行礼:“陛下。”
朝绘摆了摆手:“如何了?”
“掌柜的嘴硬至极,即便是奴才把他店中的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弄死,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抵死不肯开口。”
都弄死了?
云若烟怔怔抬眼,愣了几秒突然好像是发疯了一样,猛然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领头侍卫的衣领。
她得垫着脚尖。
云若烟双眼猩红,她脑子嗡嗡的,有很多声音在争吵,最后却只是一句“这是恶魔,这些人是恶魔,朝绘也是恶魔,自己……也是恶魔”,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都死了,这些人你都弄死了吗?”
侍卫立刻跪下:“奴才不敢,还有掌柜的奴才未动分毫。”
云若烟手心一阵刺痛,她随手抓了抓头发,透过余光看到手心里一片殷红潋滟。
“滚。”她声音却格外的平静,“现在就滚。”
“贵主……”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是吗?!”云若烟的声音猛然加大,她自己吼出来也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好像是被谁给重重的在心头上打了了一拳。
“朝霭。”朝绘终于收了笑,“这是外面,万事都要有一个分寸。”
分寸?
那他怎么不知道让这些人下手也有点分寸?
强盗恶魔刽子手。
云若烟实在从脑子里想不出另外形容他的词语了,可是她却是也比谁都清楚,如果她今天没出来,如果她不喜欢吃三道街的梅子酒,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紧紧咬住下唇。
半
晌。
才抬脚往里面走。
侍卫为难的看了看云若烟的背影,看了看朝绘:“陛下……”
朝绘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是。”
屋子里一屋的血腥味。
云若烟看到倒了一屋子的死人,皆是遍体鳞伤,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横七竖八的。
破碎的糕点和流了一地的梅子酒,还有蜿蜒着顺着砖瓦的缝隙而往外蔓延的血。
香醇逼人却又格外的刺鼻。
云若烟往内室走,很快看到了正颓然的坐在屋子里的掌柜的。
他面色如死灰却不卑不亢。
云若烟走过去停下,颤声道:“掌柜的。”
掌柜的听了这声音微怔,抬起头认真辨认了会认出了眼前人,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他问,“九娘娘?”
云若烟差点哭出声来:“我以为你会骂我是奸细,是卖国奴。”
掌柜的声音波澜不惊:“你不是。”
很少有人信她的。
云若烟摇了摇头,想着说什么可最后也没发出一点的声音,半晌,她才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把你们这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怪你。”掌柜的声音很轻,“是东陵无能,不怪你。”
“可是今日之事……”
“也不怪九娘娘,九娘娘也是这场战争中的受害者。”
“你……”云若烟突然感觉到心口的苦涩和眼底的酸楚,她伸手捂住眼睛,“你为什么不骂我?若不是我说我喜欢喝你家的梅子酒,若不是我今日来,你也不会……”
耳边的声音突然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