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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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昭阳府邸的有两条河沟,这时河面已结了冰,在明月照耀下闪闪发亮。
虽然还是夜里,倒是青离入府以来见到的最好的月亮,疏朗安宁,不似多风多雪的前些天,不是被乌云遮住就是笼上一圈血晕。
青离将粗麻外衣脱去丢在岸边,在冰上破个洞,撩了两把冷水洗去黑灰的面具。
今天她犯了点小错,被罚举着水盆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
本来嘛,若要自尽,好歹得给个理由。
没人会跳下冰河去打捞一个烧火丫头的尸首,他们会拿着这件外衣与这个理由上去交差,然后很快将“慧儿”从记忆中抹去。
这正是青离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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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好这一切,她估摸一下院墙的高度,打算飞身出去,不过这之前,似乎还有点事情可做。
她回头,身后立着一个同样玄色的女子,朗月之下,一双眼眸明润过天上的疏星。
“来干什么?我老了。”
“姜是老的辣。”对面的女子低了头,轻声道。
青离满意地笑笑,毕竟奉承话谁都爱听。
“七爷还在嫌我波及无辜么?”
“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式,再说我若约束你,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小沐沉默了一会,继而又道:“我沦落青楼的原因,即使七爷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小沐眼神开始有些失去焦点,越过青离落向远方,声音却依然坚定:“我的娘亲,原来也是这等大宅子里的夫人……所以我来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小时,看到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就忍不住爬到她们头上去,也不在乎往多了弄死……”
“……”
“七爷能明白么?”
“我明白。”
“要是七爷会怎么做?”
“把那男的捅了。”
小沐哑然。良久,凄凄笑起来,“还是七爷一针见血。”-
“好了,没事我走了,还麻烦你回去跟妈妈交待一声。”青离裹紧身上的夜行衣,开始摩擦双手。
“等下——小沐还有件事情要问!”
“你说。”
“七爷何时与秦玉颜攀上关系?”
“别说关系,那时我见都没见过她,可也不得不赌一把。”青离回头,道。
“那她怎会如此卖力地帮我们圆谎?若是赌,七爷的注在哪里?”
“小沐没听过一个词,叫‘礼尚往来’么?”青离狡黠地笑起来。
小沐闻言如醍醐灌顶——她只从自己这面来想,却从未揣测到秦夫人的心理。秦夫人独居北院,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没人怀疑她,是因为她没有被怀疑的价值,可若一朝春风反照,那可保不住有人旧事重提,说不定她也正因此事烦恼,而这时有人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说与净儿见过面,那她本人当时也必然是不在场的——她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这么说……”半天,小沐才又开腔,眼中充满狐疑,道,“这单的主顾……说不定……是秦夫人?”
“我们做这行的,认得银子就好了,你管谁是主顾?”
“猜猜不行么?别说你没猜过。”
青离笑起来,说了句让小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乌木雕成无艳色,不唱菱歌唱佛语;只在功德无量处,一心一意事菩提’——小沐觉得这诗迷如何?”
“这不是大灯谜么?她一心向佛,连灯谜也做得这样。”
“好个一心向佛!小沐又可听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啊呀!”小沐叫了一声,对比便知,什么一心一意,求取功德,根本就不是真有佛心之人说出的话。
青离又道:“你见过郑夫人睁眼么?”
小沐摇头。
“我想她也不敢。”青离笑起来。
“为何?”
“那时殿上我跪着,所以瞄见一下,好家伙,寒得我半天掉了冰窟窿似的……”
小沐骤然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七爷到底棋高一着。”
“那又如何呢……”青离笑得有些苦涩,隐去的后半句是“还不是混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