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博洛尼亚 · 2(2 / 2)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打开那瓶黑麦威士忌,喝了一口再传给别人。他们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都喝了酒,只有内特利例外,他一直在徒然地摸索车门把手。酒瓶噗的一声落在他的头上,威士忌灌进他的脖子。他开始抽筋般地挣扎。

“喂,我们必须出去!”他叫喊道,“我们都会淹死的。”

“车里有人吗?”克莱文杰关切地问,从路堤顶上打着手电筒往下照。

“是克莱文杰!”他们呼喊道。克莱文杰伸手下来拉,他们却想把他拖进车窗里。

“瞧瞧他们!”克莱文杰愤愤不平地对坐在指挥车驾驶座上咧嘴笑的麦克沃特喊道,“躺在那里,像一群喝醉酒的牲畜。你也在,内特利?你应该感到害臊!来吧——在他们全都死于肺炎之前,帮我把他们拉出来。”

“嗯,那个想法听着并不坏,”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沉思着说道,“我想我会死于肺炎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回答道,双臂抱着那瓶黑麦威士忌,满足地躺倒在污泥里。

“哎呀,瞧瞧他在干什么!”克莱文杰恼怒地叫喊道,“你们都起来上车,让我们一起回中队去,行不行?”

“我们不能都回去。这儿得留人帮一级准尉处理汽车,是他签字从调度场借的。”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舒舒服服地往指挥车里一坐,热情洋溢地咯咯直笑,一副得意非凡的模样。“那是布莱克上尉的车,”他喜气洋洋地告诉他们,“刚才我在军官俱乐部拿一串备用钥匙偷了他的车。他还以为今天早上钥匙丢了呢。”

“好哇,真看不出!值得喝一杯。”

“你们喝得还不够?”麦克沃特刚发动汽车,克莱文杰便开始责骂,“瞧瞧你们。你们毫不在意灌死自己还是淹死自己,是不是?”

“只要不飞死自己就行。”

“喂,打开瓶盖,打开瓶盖,”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催促麦克沃特,“再把前灯关掉。只有这么干才行。”

“丹尼卡医生说得没错,”克莱文杰接着说,“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我真的很厌烦你们这帮人。”

“行了,饶舌鬼,下车,”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命令道,“大家都下车,除了约塞连。约塞连在哪儿?”

“见鬼,别碰我!”约塞连笑着把他推开,“你一身都是泥。”

克莱文杰盯上了内特利。“你才是真的让我吃惊。你知道你身上什么味儿吗?你不想法让他别惹麻烦,反倒跟他一样喝得烂醉。万一他跟阿普尔比再打一架怎么办?”克莱文杰听见约塞连在笑,警觉地瞪大双眼,“他没有跟阿普尔比再打一架,是不是?”

“这次没有。”邓巴说。

“没有,这次没有。这次我干得更漂亮。”

“这次他跟科恩中校打了一架。”

“他没有!”克莱文杰喘着气说。

“他打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兴奋得大叫,“真该喝上一杯。”

“可这样就麻烦了!”克莱文杰深感忧虑地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惹科恩中校?呃,灯怎么啦?怎么全都黑成这样?”

“我关掉了。”麦克沃特回答说,“你瞧,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是对的,关掉前灯好多了。”

“你疯啦?”克莱文杰尖叫道,猛地扑向前去,吧嗒一声打开了前灯。他几近歇斯底里地扭过身,面对约塞连。“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弄得他们全跟你一副德行!要是雨停了,我们明天就得飞博洛尼亚。你们得有健康的身体。”

“雨再也不会停了。不,长官,像这样的雨也许真的会下到永远。”

“雨已经停了!”有人说,于是整车人陷入沉寂。

“你们这些可怜的杂种。”过了一会儿,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充满同情地低语道。

“雨真的停了?”约塞连温顺地问道。

麦克沃特关掉雨刷,想要看个明白。雨早已停了,天空正渐渐放晴。月亮隔着一层轻纱般的褐色薄雾,却也清晰可见。

“唉,好吧,”麦克沃特冷静而抑扬顿挫地说,“谁他妈在乎。”

“别担心,弟兄们,”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说,“明天跑道还太软,用不了。说不定机场还没干透就又下起雨来了。”

“你这该死、龌龊至极的杂种。”他们急急驶回中队时,饿鬼乔在帐篷里叫喊。

“天哪,他今晚上回来了?我以为他跟军邮班机还在罗马呢。”

“哎!哎—哟!哎——哟!”饿鬼乔叫喊道。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浑身战栗。“那家伙让我心惊肉跳,”他不高兴地低语道,“嘿,弗卢姆上尉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个家伙让我心惊肉跳。上星期我在树林里看见他吃野莓。他再也不睡拖车房了。那模样就像个鬼。”

“饿鬼乔是害怕不得不接替哪个参加病号检阅的人上阵,虽然病号检阅已经取消了。几天前的晚上,他想宰了哈弗迈耶,却栽进了约塞连的壕沟,你看到了吗?”

“哎—哟!”饿鬼乔叫喊道,“哎!哎—哟!哎——哟!”

“真高兴食堂里再没有弗卢姆的影子了。再没有‘递一下盐,沃特’之类的话了。”

“或者‘递一下面包,弗雷德’。”

“或者‘给我根甜菜,彼特’。”

“滚开,滚开,”饿鬼乔叫喊道,“我说了滚开,滚开,你这该死、龌龊至极的杂种。”

“至少我们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梦,”邓巴挖苦地议论道,“他梦见了该死、龌龊至极的杂种们。”

那天深夜,饿鬼乔梦见赫普尔的猫睡在他脸上,憋得他透不过气,而醒来时,赫普尔的猫就是睡在他脸上。他的痛苦骇人之极,那尖厉、怪异的号叫,划破了月下的黑暗,像一股毁灭性的冲击,回荡良久。随后是令人麻木的沉寂,接着他的帐篷里又传来一阵放纵的喧嚣。

约塞连是最先去那里的几个人之一。他冲进帐篷时,饿鬼乔手里早拿着枪,正拼命挣脱被赫普尔扭住的胳膊,要开枪打那猫。那猫则不停地嗥叫着、凶猛地作势欲扑,要使他分心,免得开枪打了赫普尔。两人都穿着军用内衣。头顶上方的透明玻璃灯泡吊在松弛的电线上,正疯狂地摇荡着,纷杂的黑影乱作一团地不停旋转、晃动,整个帐篷也因此像是在旋转。约塞连本能地伸出双臂以求平衡,然后朝前直扑过去,一个不可思议的俯冲,把三名斗士一起撞翻在地,压在身下。他从混战中脱开身,一手揪住一个家伙的后颈——饿鬼乔和那猫的后颈。饿鬼乔和那猫凶狠地彼此怒视。那猫冲着饿鬼乔敌意地嗥叫,饿鬼乔猛地挥拳想揍扁它。

“要公平对抗。”约塞连裁定道,于是那些惊恐万状的人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开始欣喜若狂地喝彩。“我们要公平对抗。”约塞连把饿鬼乔和猫带到外面,依旧一手揪住一个家伙的后颈,把他们分开,然后正式解释道。“可以使用拳头、牙齿和爪子,但不能用枪。”他警告饿鬼乔。“不准嗥。”他严厉警告那猫。“我一放开你们,就开打。双方扭在一起就马上分开,接着再打。开始!”

周围聚集了一大群特爱看热闹的无聊人,可是当约塞连松手的时候,那猫竟立刻害怕起来,可耻地逃离了饿鬼乔,像个卑劣的懦夫。于是宣布饿鬼乔获胜。他高昂起皱缩的头,直挺着干瘦的胸膛,脸上挂着优胜者自豪的微笑,得意地阔步而去。他得胜归来,又梦见赫普尔的猫睡在他脸上,憋得他透不过气来。

子午书屋()

上一章:

下一章:

·推荐小说:追风筝的人

https://www.lwshu.cc。https://m.lw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