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疏疏的细雨连绵不绝的落下。众人看着有些古怪的亚历克斯，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对亚历克斯打击很大，他明明已经让镜流离开那神明的战场，但她却没有，而是贡献了生命，换来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除了她，亚历克斯和同谐星神都没有受伤的结局。

景元很清楚，自己这位师父即便不曾表达，但骨子里是愿意挺身而出牺牲自我的。看着亚历克斯在那发癫发狂，他也是什么都没说。

意识到自己的无力是人生中必经的一环，不论是普通人、是仙舟的将军，还是那近乎无敌于宇宙的亚历克斯，都会有一天，意识到自己并非什么都办得到。

众人默默无语，而是走到镜流的墓碑前倒酒，云上五骁的其中四人去年刚刚重新坐在一起，今年今日就有一人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对于长生种而言，一年的时间，有些过于短暂了。一切都仿佛还在昨日，今日就已经完成了告别。

“亚历克斯……”丹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道：“重要的不是她的离开带走了什么，而是留下来了什么。希望，你能永远铭记她在那时所带给你的感悟。这大概，也是她唯一希望的吧。”

刃什么都没说，他只想找毁灭试试看，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敬她一杯吧。亚历克斯。”景元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但还是努力的挂上笑容，道：“我们几个大男人，如今这般模样被她看了去，可是要被笑话的。”

亚历克斯保持着沉默，他微眯着眼睛，努力回忆着新年到来后发生的一切，首先是贝洛伯格的新年庆典，那一次古兽来袭，奥博洛斯多个孩子突袭了这里，甚至有一只古兽冲到了雅利洛VI的附近，好在当日庆典上强者如云，被大家逼退了。而后，在匹诺康尼，支配之主和毁灭一同袭来，也是镜流最后舍生取义，以自身为剑助自己与毁灭对阵，最后剑毁人亡，纳努克也受了伤。

一切应该是这样的，顺理成章的这样，他能清晰的记得此前自己每一刻的感情，那对镜流逝世的哀悼、悲伤与不甘，他能清晰的记得，当这个消息传回贝洛伯格后，举国哀悼，希儿更是难过的一蹶不振。

一切应该是这样的。

“不，不对，不应该，镜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亚历克斯……”景元只当他无法接受这个现状，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再改变，我们得……”

亚历克斯忽然看着景元，他的话语如同一束光驱散了心中的迷雾。无法再改变？

“希佩，不该是这样的。”

亚历克斯在内心对着希佩发问，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不该是这样的。”

希佩没有回答。

亚历克斯努力的回忆着，镜流没有死，也不该死在这里，他皱起眉头不断的思考着，隐隐约约、仿佛隔岸看花一样想起了一些事情。

少了一个人。

黄泉。

因为黄泉没有出现，所以一切事情就出现了偏差。不仅仅是这样，亚历克斯甚至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就在今天，他应该在雅利洛VI上陪着黄泉选址才对。但这些“回忆”起来的事情，就如同在看电影一样，没有确切的实感，而是模模糊糊感受到了这些的存在。

曾经也出现过这种事情。他回忆起来了。

卡芙卡曾经也出现过变化，有关于她觉醒言灵术，梦到蜘蛛那件事情，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亚历克斯把自己想起来的一切全部都共享给希佩。

这一回，希佩终于给出了回应。

【支配之主/支配之主/支配之主】

没错……支配之主出手了。

亚历克斯忽然开始心悸起来，那位支配之主曾经出现在出云国，不是本体降临，而是远程遥控令八百万神发狂，泯灭了出云一国的全部有生力量，却唯独遗漏了一个人——黄泉。这一回，祂发现了黄泉能够发挥的作用，或者是在未来看到了什么，直接回到了过去，就像是一次一次试图击杀阿哈那样，直接抹去了黄泉的存在。

令现在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祂甚至不用亲自出手，不用来到墙内，只要支配一些潜入进来的兽族，命令它们优先先除掉黄泉。黄泉就断然没有活路，甚至……

祂可以让奥博洛斯在和繁育交锋的时候，故意偏差一下，在那次直接摧毁了无数星球的攻击中，将出云星直接给抹去——那，黄泉自然就不会诞生。

这是亚历克斯第一次感受到支配之主的恐怖之处，一个恍惚之间，黄泉不再存在，镜流已经逝世。自己的刀剑双绝，踏上巅峰的最佳助力，就这样……

彻底消失了。

“你们没办法感受到这一切吗？”亚历克斯张大嘴，诧异的朝着希佩问话。

自己能感受到，但希佩在自己提醒之前，确确实实没能感受到世界线的变化。

但希佩很快就告诉祂，这不一样。星神是无所不能的吗？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但祂们的无所不能是约束在命途框架之中的。在命途建立之后，祂们才可以成为无视时空的概念体。一些星神的确具备干涉时空的能力——但有限制，唯独命途建立之后的时空是可以干涉的。

否则，所有命途都会在宇宙初期就存在，星神也不会分诞生的前后了。

希佩完全没能意识到这件事情，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出云的毁灭在祂诞生之前。

所以，亚历克斯所推断的两种毁灭方式都是错的。在同谐没诞生之前，出云这颗星球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甚至可能在黄昏战争的时候，那个可能还没诞生生物的星球，就被时间之主抹去了。

第一次，祂操控了八百万神的战争，不知不觉将出云十二英杰全部抹去。因为祂知晓这些人会成为助力。

但却遗留了黄泉——这在阿哈所经历的第一次中也是如此，但那一次，阿哈并没有和黄泉过多接触。所以支配之主所知晓的助力并不存在，然而现在却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因为这回的亚历克斯拔出了刀，通往【人】的道路再次闪耀起来，所以……

祂干脆做绝了，把源头给掐灭了。

【阿哈/浮黎/克里珀，祂们/察觉/异常】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亚历克斯很气愤，但转念一想，因为阿哈也并不知道黄泉的特殊，所以，没有戒备着这一片。反而，祂从到了原初开始就一直守护着雅利洛VI，不给时间之主任何暗算的机会。而如果强行发动大举进攻，当时的克里珀与龙也不会善罢甘休。

亚历克斯忽然张开嘴，而希佩也认同的说道。

【阿哈/很/不容易】

亚历克斯无法想象阿哈在眼下这个轮回中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松懈，在黄昏战争，在墙壁建立之前，他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和支配之主交手。不仅要防备祂的暗杀，还得防备祂想要摧毁的一切。

一生如履薄冰，那得要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坚持下来，俗语里所说的“千日防贼”都已经够心累了，但这是以亿年为单位的战争。而就算是这样的阿哈，为何却走向了寰宇。

那存在之树的顶端，到底映射着什么样的真相，能让祂陷入现在这样的极端。

“终末的战争，早已经开始了。”

谁都不敢松懈，哪怕是一瞬间的松懈，那古兽的王，就会将所有希望的火苗，全部都摧毁。

“从原初开始的每一秒钟，这场战争，就没有停止过。阿哈在战斗，存护与不朽也在战斗。无数个琥珀纪，无数个年头，从未停止过。”

亚历克斯不会是第一个。也许已经有无数个像他一样的人，湮灭在时间的乱流之中了。

但……

黄泉，镜流。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亚历克斯望向眼前镜流的墓，脑海里回忆着点点滴滴，她刚刚才确认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窍门，想要找自己练一练。他能感觉到镜流的变化，她很开心，因为不再迷茫而开心，因为能够实现弑神的理想而开心。

景元安慰的没错。最后，镜流是无悔的。

她重创了纳努克。

但。

亚历克斯不甘心。

他握紧了拳头，这种不甘心，连一刻都无法压抑，连一刻都无法忍耐。一旦忍耐和压抑，就意味着他要习惯，习惯那支配之主将一个个愿意与自己同行的人全部都从世界中带走。习惯那支配了时间的恶魔，堵死自己通往未来的道路。

一秒钟都无法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