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吃痛，一声悲鸣，前蹄高高离地，便要狂奔而去。</P>

萧云珠大笑一声，扭头冲周庭芳娇喝：“哼，敢欺负姑奶奶，姑奶奶让你知道人心险恶！”</P>

然而，下一秒，萧云珠面色一变。</P>

车轮被什么东西卡住了——</P>

马儿似发了狂的挣脱缰绳，她死死拽着缰绳，却根本拽不住。</P>

一个上天入地的颠簸，萧云珠一声惨叫，竟直直被甩下马来！</P>

好在她反应敏捷，在被高抛瞬间，一个灵巧的侧身空翻滚落在地。</P>

身子重重的砸在雪地里。</P>

溅起一地雪花。</P>

萧云珠疼得脸色苍白，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P>

“小姐！”</P>

秋齐大叫一声，连忙跳下马车。</P>

结果道路湿滑，满地的冰棱子，一落地就摔了个屁股蹲。</P>

这回，周庭芳终究没忍住，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P>

周庭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P>

放肆的笑声响彻四野。</P>

自从重生以后，周庭芳从没像现在这般开怀。</P>

锦屏本来觉得有些不地道，可一看萧云珠主仆那惨样，又想到萧云珠刚才偷他们马车的嚣张模样，终究是捂嘴低笑起来。</P>

“看吧。萧小姐。我都说了，忘恩负义会有报应的。”周庭芳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还真是王八落地，一串又一串啊——”</P>

萧云珠……气哭了……</P>

萧云珠趴在地上，衣裙脏污得不成样子。</P>

此刻她这才看到那马车四个车轱辘下垫着大石块。</P>

难怪刚才她一簪子插进马儿屁股，马车却岿然不动。</P>

萧云珠气急败坏的指着周庭芳骂：“死太监，你卑鄙！你竟然在车轱辘下垫石头！”</P>

“那不是为了防着萧小姐吗。我早已料到，萧小姐是忘恩负义之辈，只是没想到，我好心救萧小姐一命，萧小姐却想偷我的马车，将我和妹妹丢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P>

说到最后，周庭芳语气转冷。</P>

“萧云珠，你父亲萧老将军草根发家，大字不识，却凭一腔孤勇和义气封侯拜相，受人尊敬。可你呢，不仅任性妄为、草菅人命、骄纵跋扈，甚至还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也配做萧老将军的女儿？你也担得起‘将门虎女’四个字？”</P>

萧云珠面色一白。</P>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将她骂得狗血淋头！</P>

萧云珠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看着他，“你这不是没死吗！再说，前天晚上，若非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了！”</P>

周庭芳却并不说话。</P>

锦屏看出她是生气了。</P>

连忙帮着她收拾一地的残留。</P>

马儿已经不知所踪，只留车架，车里面的东西七仰八翻，暖炉里的炭火被颠了出来，将毯子灼烧出几个洞。</P>

虽不是周庭芳自己的马车，她看着也很是心疼。</P>

锦屏只好帮忙将贵重的值钱东西收起来。</P>

锦屏很是内疚，低声说道：“都怪我。早知道不救他们了。”</P>

周庭芳笑，“哪儿能怪你。谁能想得到世上有这样黑心肠的人。”</P>

锦屏喃喃自语着：“萧小姐…怎么这样呢？”</P>

“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不值得深交。”</P>

周庭芳声音不大，萧云珠却听得清楚。</P>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P>

若是这小子骂她几句还好。</P>

偏他说话刻薄，让萧云珠心里好似百爪挠心似的不自在。</P>

“喂！”萧云珠抱着腿坐起来，她咬咬牙，可始终拉不下脸道歉，一张脸憋得清白交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马车本就不是你的！是沈知的！你偷别人马车还有理了？”</P>

“我偷东西，是我的不对。”周庭芳脸上冷冷笑着，“可萧小姐，从头到尾似乎都从没觉得自己不对。”</P>

萧云珠胸脯起伏，一张俏脸气得煞白。</P>

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说话怎么比沈知还刻薄？</P>

“萧小姐摇尾乞怜在前，忘恩负义在后，事发以后绝不服软认错。反而理直气壮，声音比我高，说话比我狠。”周庭芳啧啧了两句，哼声一笑，面露鄙夷，“可惜萧小姐外貌如花似玉，内里却是个空空如也的草包。”</P>

“你——”</P>

萧云珠哭了。</P>

她的眼泪像是珍珠一般往下掉。</P>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P>

“你竟然骂我是草包！我才不是草包！”萧云珠擦着眼泪，哭得抽抽搭搭，好不委屈，“你一个男人，说话如此刻薄，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我讨厌你——”</P>

周庭芳翻了个白眼。</P>

“巧了。我也讨厌你——”</P>

锦屏拉了拉周庭芳，叹气，“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周庭芳掸了掸衣袖，余光瞥地上的萧云珠一眼，薄唇一掀。</P>

“晦气。”</P>

锦屏已经收拾好马车里贵重的东西。</P>

马儿跑得不知所踪，他们只能步行进京都。</P>

周庭芳背着行囊正要离开，冷不丁却被一双皓白的手腕扯住了衣角。</P>

萧云珠仰着头，一双杏目里全是晶莹剔透的泪水。</P>

她哭得梨花带雨，分外委屈。</P>

小娘子一身轻薄的衣衫，曲线玲珑，寒风一吹，脸色冻得乌青。</P>

萧云珠冻得瑟瑟发抖，捉住周庭芳的衣角，眼泪不断往下掉。</P>

“我…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成不成……前天晚上我拿箭射你，不过是想吓唬你，没想杀你——”</P>

萧云珠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P>

周方骂她什么？</P>

草包？</P>

内里空空？</P>

就算是父亲拿鞭子抽她，她也没觉得这般难受过——</P>

周方好毒的一张嘴！</P>

萧云珠“哇”的一声哭出声来。</P>

周庭芳脚上一重，多了一个人形挂件。</P>

萧云珠抱着他的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蹭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对本小姐说话。你了解本小姐吗？你就骂我。我爹娘都没这么骂过我——”</P>

“我都说了，我没想杀你！我要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P>

“再说，沈知为了你差点动手打我，还不允许我生气了？”</P>

“就算我刚才想偷你的马车，可我也没打算将你留在这里等死。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让人来接你。”</P>

萧云珠哭得满脸都是泪，狠狠抱着周庭芳，“本小姐不许你走，你今天必须给本小姐道歉！本小姐才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草包！”</P>

周庭芳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P>

这萧小姐好歹是萧家独女，又是金尊玉贵的长大，怎么性情跟个小孩子一般？</P>

周庭芳不理会她，拔腿就要走。</P>

哪知一声萧云珠一声闷哼，脸色一白。</P>

周庭芳见她捂着自己的脚踝，强忍痛苦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叹口气。</P>

罢了。</P>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哭成这样模样，周庭芳也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好像说得是有点重。</P>

她不由缓了脸色，半蹲在地，“怎么了？”</P>

萧云珠委屈巴巴的咬着下唇，啜泣两声，声音软糯：“脚崴了。”</P>

“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P>

话虽这样说着，周庭芳却伸手捉住她的脚。</P>

萧云珠脸色一变，连忙抽脚，“你这登徒子想干什么？！”</P>

秋齐也抓着周庭芳的手，一脸的惊魂未定，“喂，臭小子！一码归一码，你不准碰我们家小姐的脚。女子的脚哪儿能轻易碰…何况是你这么个…这么个登徒子！”</P>

周庭芳抬眸看向萧云珠。</P>

那男子眸色幽幽，脸上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却让萧云珠心口一跳。</P>

萧云珠失神，用那双晶莹剔透泛着雾气的眸子望着他。</P>

“你不是自诩潇洒放浪？为何竟也会被规矩二字加以桎梏？”周庭芳放开手，单手撑着膝，半跪在地，脸上似笑非笑，“都说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却认为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P>

萧云珠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P>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P>

她突然发现，这男子好像也没有那一晚看着那么丑。</P>

他五官虽然平平，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P>

脚上一重，那双手又覆在了自己的脚腕上。</P>

萧云珠的脸，“腾”的一下烧得绯红。</P>

她低下头，眸色慌乱，“如果…如果我未来夫家嫌弃我不洁该如何？”</P>

“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周庭芳的手捉住她的脚踝，萧云珠刚才从马车上摔下来脚崴得厉害，脚背上一片淤血，“其次，这里就我们四个人，不会再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P>

男子温柔缱绻的声音出来。</P>

萧云珠的心口狂跳。</P>

男子的呼吸近在眼前，带着草木香气，如这冰雪天气一样的冷冽又清新。</P>

他垂下眸的时候，睫毛长长。</P>

萧云珠甚至看清楚他脸上那几颗跳跃的雀斑。</P>

原来，长雀斑的人也不是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