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样摸出了鞋柜里的车钥匙,开车上了高速的。
天空还是那一方不详的猩红色,龟缩在车窗四方的框架里。她的手浸出冷汗,几乎要握不稳方向盘。
其实她没想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但有一种焦躁在煎熬和催逼着她去做这一系列动作,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受本能支配的提线木偶,而灵魂还游离在外。
那漂泊的灵魂茫茫然地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吗?
那个电话究竟说了什么?
手机掉到了地上,到底有没有捡起来呢?
在这个问题仍萦绕脑海的时候,比手机的轻巧落地声更加巨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砰——”
车内的狭小空间被迅速挤压变形,烟气钻入她的呼吸道,有热浪在灼烤她的面颊,而最后一刻她仿佛灵魂归位,发出了一声惊慌的嚎哭。
外婆,你等等我啊
“哗啦——”
有什么东西雨一样砸落下来,覆盖了那一方玻璃外的天空。她彻底陷入黑暗和无穷无尽的恐慌里。
再次醒过来,是巨大的疼痛。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我自己到了医院吗?她想,是不是外婆住的那家?
努力挣动了一下,却纹丝不动,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脚。
“落落,”陆舟褀从胳膊上抬起头,脸上带着压痕,声音沙哑,“你醒了。”
“我”她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更加嘶哑难辨,眼泪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掉下来,“我婆婆呢?”
陆舟褀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没有一丝躲闪,他闭了闭眼,看上去很是疲惫。
“落落,”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地传递着温度,“婆婆走得很安详,她不会希望你太难过。”
仿佛被一记闷棍击中,她整个人顿在原地,连眼泪也一起止住。她想,我真的没有婆婆了吗?
看不到了,听不到了,有一天会再也想不起来了吗?
她茫然了片刻,一把拔出了手上的针管。药液喷到了陆舟褀的脸上,留置针的针头也被扯松,渗出血来。
林落乔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她会等我的,你骗人,婆婆最迁就我了”
石膏太沉重,腿又绵软无力,她下了床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仿佛看出她脆弱的外壳,陆舟褀蹲下身,拉过她的胳膊,“走吧落落,我带你去看外婆。”
医院的走廊仿佛看不到尽头,阳光照进来也苍白得没有了温度。
陆舟褀低头,她的手垂在他脖子前,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干涸,袖口染上的血渍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手指不安地揪成一团,微微发抖。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这样背着她慢慢走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原来真的这么幸运,她和外婆在同一家医院。
可是看到殡仪馆里停的那张熟悉的面容,她平静虚妄的外壳被击碎。
原来这么不幸,她还是没能赶上。
但她依旧没掉下一滴眼泪来,只是从陆舟褀背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陆舟褀看着她扶着停尸床的边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紧闭双眼的老人跟前,低头亲了亲老人安详的面颊。
“婆婆,走好。”
她像是灵魂里充了气的玩偶,被抽离出了刚才还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得感情,冷漠又理智地担负起了老人唯一的后辈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