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环境近乎魔幻的情况之下,人群之中终于有一位“文化人”,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见解。
“这位老道,在下觉得老道方才所言差矣!”有人听了这道人刚才的故事,义愤填膺,认真辩驳道。
“好!!”赵诗雨心里很是激动,对出声的那人大加赞扬。方才人群对道人的赞许和认可,差点儿让赵诗雨自我怀疑,以为自己记忆中的夸父都是假的。
听到有人出面质疑,那道人不慌不忙,笑脸相对:“足下有何指教?”
“那列子·汤问中有载,夸父乃是北芒之神,死于逐日,而非追撵炎帝!”文化人引经据典,文气邹邹,有理有据。
“呵呵呵~~”道人轻浮一笑,似有些轻蔑,眯着眼笑道:“列子所载,乃是道家空想之语,何以当真?再说了,那炎不就是日吗?炎帝未尝不是那夸父所逐之日啊~!”
“可……可是夸父也并非是饮无量之水而撑死的呀?明明是欲北走饮大泽未至而渴死的!!”文化人有些不服气,仍旧出面辩驳。
“这就无可查证了~~”道人朝着文化人拱了下手,歪着头戏说道:“这古籍所载,根本就无从考证,皆是些乡野传言,怎能以之辩论?夸父究竟是渴死的还是撑死的,你我又没有亲眼见过,如何能盖棺定论呢?无非是各执一词,互不说服罢了!”
“就比如,那传闻中整合人族,开创文明之风的黄帝,传闻其晚年仍能御女三千,那你说这黄帝是像传闻中那样御女三千而白日飞升呢?还是操劳过度掏空精气而暴毙呢?”
“……”文化人当即歇气,无话可辩。
眼见出言质疑者被否,旁观者也都议论纷纷,对道人所言愈加尊崇。
“高人真不愧是高人啊~~这讲得真好!”
“看样子前辈这葫芦里的卤汤,来历不凡啊!就是不知道跟合信酒楼相比如何了!”
“没听人前辈说了吗?这古方可是追溯到上古炎帝,那能一概而论吗?”
“你这话就有些偏颇了,人嬴凰公主也不差啊,难不成越老的东西就是好的?”
“对头,俺也觉得嬴凰公主家的方子好!”
“你管人家好不好,人合信酒楼的卤汤又不外售,咋们就算再眼馋又能怎样?”
“对头,这老道虽说神神叨叨,但是人家有东西啊~~就是不知道这价格怎样……”
人群中的议论,自然逃不过道人的耳朵。
道人扫视了一圈,见众人的兴趣已经被勾了起来,时机已然成熟,当即笑脸开怀:“诸位,看来是认可了我这葫芦里的财~!”
“废话少说,你这卤汤怎么卖?”方才喊着要吃狗屎的那人,有些窘迫地问道。
“不贵~~不贵!一小碗卤汤,十金!”道人抬手轻捻长须,淡然出声。若是光看着姿态,仙风道骨,仿佛是将财帛视为粪土的得道高人!
“十金!!!”围观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
这道人的葫芦看上去不小哦~~像刚才那种破碗,倒个五六十碗不成问题,难道这一葫芦的卤汤就价值六百金??!
“前辈,看您这打扮也是个道家中人,你们道家不是讲究修身养性淡泊名利吗?你这……这十金是不是也太……太黑了?”
“好家伙,这前辈就是前辈,要价都比旁人狠一筹!”
“那是狠一筹吗?那简直是把我们扒光吊起来卖!!十金啊~~老子这狗肉摊摆了三年了都没挣到十金!”
“咳咳……老哥,您这身膘,别说十金,就是白送给别人施到地里上肥,那庄稼也得腻死,说不定还得倒赔钱!”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瞧见人群情绪有些激愤,道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诸位不知,我这葫芦里的卤汤,那可是浓缩之后的精华!是精华中的精华!!就这一小碗,兑入百斤的肉汤之中,便能化腐朽为神奇,让诸位老板的狗肉增香一个层次,就算比之合信酒楼的卤肉,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我不信~~除非你先匀给我一碗,让我试试先~~”一个机灵的老板顿时出声。
此人一出声,旁边立马就响起调笑声:“果然不愧是我二狗哥,这占便宜的功底无人能及啊!哈哈哈~~!”
“二狗哥,你刚才不是跟前辈打赌吗?可还算数??”
“对啊二狗,这地上的狗屎还冒着气儿呢,你不趁热?”
“去去去~~说正事儿呢!”名为二狗的男子顿时燥得一脸红,恼羞成怒地挥手,把方才揶揄几人逗得乐开怀。
众人之间的揶揄玩笑,并未让道人松口:“诸位老板说笑了,我这一葫芦的卤汤之精,耗费了不知多少的香料名药,这可是大补之物!我敢保证,这一碗卤汤你们买下之后,马上就可以当场试验,若是效果欠缺,十金全款退还!”
道人说得坚决,同时也自信满满,这反倒是让围观的众人心有踌躇,思索着得失。
合信酒楼的卤味,那可是扬名天下的。不论是何等食材,只要经过合信酒楼的卤汤锅,拿出来那就是珍馐!
现如今这样的机会摆在这些狗肉摊老板面前,若是把握得住,不说把店面开多大,以后的生意绝对要火爆好几个档次!
成皋的狗肉一条街,可是远近闻名的名吃,兹要是入秦或者由秦国境内北上的商号,成皋是必经之路,入了成皋就必会来这关内尝一尝狗肉。
有稳定的客源,要是再有味道上的创新,添上这道人售卖的卤汤精华,那金钱还不是滚滚而来?
一时间,不少人的脸上都有些意动。
这一条街上的狗肉摊起码有三四十,这其中不少人都是从先辈的手上接过的摊子,家境也算殷实,十金虽然不少,但是也不是出不起。
若是把握住了机会,把这狗肉摊做大做强,那今日损失的十金,不多久就能连本带利地再赚回来。
眼见现场的气氛变得火热,众人都一脸跃跃欲试,想要出手采买,赵诗雨顾不上其他,连忙出声:“这位道长,若是小女没有记错的话,这卤汤好像并不能一直用下去吧?”
若是正常买卖,赵诗雨不会干涉其中。但是这卤汤可不一样,赵诗雨心里最清楚,就算是一整锅卤水,最多也就能用个把月天气,然后便会慢慢失去鲜香味。要是想一直用老卤水,那就必须定期添加新卤水以及香料食盐熬煮,并且严格按照要求熬煮,防止其腐坏,这样才能经久耐用,越老越香。
这正是卤味价高的原因,食材虽然低廉,但是那些香料,尤其是所用的食盐,那可不是小数目。除了日进斗金的合信酒楼,寻常的酒肆摊贩根本就养不起一锅卤水,这也是赵诗雨没有将卤煮配方公诸于世的缘由,民众根本就负担不起!
要知道以当下的世道,不算各国物价的细微差异,一石粗粮的价格基本上在三十钱左右,也就是四斤粮一钱;但是一斤食盐的价格,十倍甚至百倍于粮食的价格!
在盛产海盐的齐国国内,一石食盐的价格就已经达到了千钱,将近一金的价格,三十倍于粮价,这个数字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两年多的花销!这样的盐价,足以让平民望而却步,不敢染指。
而在缺少食盐的国度,食盐的价格更加离谱……就这,还是建立在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发动战争的前提下。
若是一个地方天灾人祸并发,那么粮食和食盐作为保证人体生存所需的必需品,这两者的价格往往会被炒上天际,平民根本就没有活路,唯有一死。
可以说,尽管在合信府广传农耕的当下,民众基本上摆脱了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悲惨生活,但是各国对于食盐的限制和其昂贵的价格,依旧是平民大众无法负担甚至不敢负担的大山。
像道人手中的那一小碗,就算真有效果,全加到汤锅中也就能顶旬日左右,等煮得肉多了,那味道自然也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也就是说,让这些老板花十金买下的一碗卤水,最多也就能用十天,十天之后就啥都不剩了,一日一金啊!
这个道人并没有将这一点说明,不管对方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这都是对民众的欺瞒和不负责,赵诗雨在现场,自然不会对此旁观不管。
静~~~此言一出,方才还热热乎乎的气氛瞬间冷场,众人眼巴巴望着出声的蒙面女子,各自心中貌似也有所察觉,购买的热情也随之消减了下去。
见状,那道人脸色微顿,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恼怒和羞愤,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这卤水确实没办法长时间使用,估计用个几次,那一股香味也就会淡下去!”
“什么??”道人对此毫无隐瞒,但这坦然的语气,却让周遭的围观者群情鼎沸。
“老道,你这不是坑人吗?十金就卖这么个玩意儿??”
“MD幸亏老子机灵,要不然这些年攒下来娶二房的老本就要被这个糟老头子骗走了!!”
“扯淡,刚才就你嚷得最欢,要不是人家提醒,你小子连一房都保不住!”
“这老头不会是骗子吧??要不要移交官府??”
“买卖讲究两厢情愿,你又没买,怎么能算骗你呢?”
顷刻之间,方才对道人的赞扬和尊崇之语,转为了谩骂和嘲讽,彻彻底底,不留情面。
对于眼下的变故,那道人坦然相对,毫不在意,反而还饶有兴趣地看向赵诗雨,轻声询问道:“这卤水的使用之秘,天下间唯有合信酒楼之人知晓,这位姑娘,能否告知,你是如何得知这卤水不能常用的呢?!”
“……”赵诗雨目光一凝,眼角扫了下周边,发现围观者都看了过来,显然众人对道人提出的问题也很感兴趣。
为了不暴露身份,赵诗雨戴上了面纱,但是时间一长,也不敢担保会不会露馅,遂连忙答复道:“小女家中行商,与合信商会有些来往,有幸见过嬴凰公主几面,偶然间听公主说起过!”
“原来是这样……”众人了然点头,显然也是信服了赵诗雨的这个解释。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道人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诗雨,深意满满,但却并未再出言纠缠。
赵诗雨自然发现了道人的怪异,当下眉头微紧,没有在此地久留,抽身而退。
而在揭露了道人的面目之后,人群在“义愤填膺”地过了把嘴瘾之后,渐渐地也各自散去。
“老道,你这一葫芦一金卖不卖?”虽说不齿于老道的“品行”,但是一些狗肉摊的老板,对老道手中的卤汤倒也很感兴趣,即便不能长久使用,但也能在短期之内发一笔横财!
此言一出,七八个人就围了过来。显然,抱着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道人眯着眼睛,目光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所指的尽头赫然是刚才出声的赵诗雨。
“老道,这一金也不少了,你这一葫芦也没多少,我们都是小本生意,给不了你太多了!”见道人没有搭话,众人还以为对方是闲给得太少,当下委婉相劝。
眼看着赵诗雨等人在一处摊位上坐下,道人眼睛一亮,嘿嘿笑了两声:“拿去吧,分文不取!”
说着,道人一把将葫芦推了出去,腿脚一发力,瞬间从地上蹦了起来,拍了拍后面衣服上的尘土,闲庭信步,往前迈去。
身后的抢夺声,道人根本就不在意,走到那王二狗狗肉摊前,朝着正在忙碌的老板道了一声:“两斤狗肉,一壶苦酒!”
“呦~~你这老道怎么还没走?”老板瞧见来人是刚才卖卤汤的道人,顿时戏谑出声,调笑了两句:“这酒肉可不便宜呀~~贵客能吃得起?”
老板的戏谑声,让里面端坐等候的赵诗雨也看了过来。
“这老道……怎么还跟来了?巧合吗?”赵诗雨眉头微皱,心里不住地思索:“难道是因为断了他的财路,就赖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