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泉宫,辉月殿。
烛光跳动,嬴政坐于桌案前,身上王服还未褪下,正手持书简,审阅政务。
“扑~~”一声突兀且极其轻微的响动,从房梁之上传来。
嬴政手持书简的动作不变,视线缓缓上抬,目光扫向庭柱之上。
一道黑影,从房梁上缓缓飘落,无声无息落在了堂中。
“有门不走?显着你脸了??”眼瞅着某人无法无天的样子,嬴政冷声哼了一句,看样子对其颇有微词。
堂中,黑影脚步一崴,身形歪倒,面容显露在烛光之下,正是从太卜府归来的荆轲。
咸阳宫中的各大主殿都是十丈高的大殿,周围一圈都是整扇的纱柩木门,根本就没有窗户。除了屋檐之下、顶梁之上用来通风的暗阁门户……
也就是说,荆轲先以轻功飞上金顶,再从暗阁的门户挪进来,最后再垂直落地。
“额~~习惯了!”听到嬴政的冷哼,荆轲身子一僵,脸上讪笑连连,心里却腹诽了句:这小子心眼儿真小!
“习惯?!”不过,荆轲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嬴政剑眉一挑,眼神当中满是戏谑:“你不是自诩为大侠吗?怎么会习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难不成荆大侠以前还干过这种翻墙倒把、偷鸡摸狗的勾当??”
“……”荆轲无奈地闭上了嘴,知道嬴政这小子是记仇白天的调侃,搁这儿针对自己呢!!
不过,荆轲“自认为”自己心胸宽广,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嬴政这小子的冒犯,不记仇……嗯,不记仇!
想着,荆轲走到桌案前,从怀中取出了翠玉镯,放在了嬴政的面前。
“有结果了?”嬴政一看到翠玉镯,眼皮子就一跳,眯眼问道。
“基本上确定了,这东西应该就是道门的!”这话里话外虽然没什么底气,但是荆轲说的语气却是郑重有声,就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不过,嬴政这一听,那眼神儿立马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基本上?应该??这种事情岂能儿戏?你是跑过去混了一圈吗??!”听到荆轲这半吊子水平的回答,嬴政心里特别不爽,厉声呵道。
“这不能怪我~~我可是按照徐福给的办法验证的!有什么问题你传徐福过来问,他能跟你说明白!”荆轲两张嘴皮子一翻,就把徐福给供了出来。
(此时,太卜府的卜丞大人满头雾水地打着连环喷嚏,一边掐着手指头算吉凶,满脸懵逼。)
“徐福??”嬴政狐疑地扫了眼荆轲,见对方两手叉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有些迷惑,难道这家伙说的都是真话??
“有何凭据?!”想到这里,嬴政便压下了心中的猜疑,出声问了句。
既然是徐福出面确认,想来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法门,查询到了翠玉镯当中的隐秘。
“劈它一剑,看它碎没碎。”说到这里,荆轲的眼神儿就开始有些飘忽,不过整体神态却异常地端正,还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翠玉镯,一脸笃定地道:“不碎,那它就是道门之物!!”
“啥??”嬴政两眼一瞪,手掌一压泰阿剑鞘,差点儿就忍不住拔剑相向了。不过,拔剑的对象不是翠玉镯,而是面前的荆轲……
什么捷豹玩意儿?这算是哪门子的验证法?搁这儿坑谁呢??
这明明就是一个玉镯,一不小心摔在地上都有可能断裂开,你现在还让人拿剑磕??还TM拿名剑磕??脑子进水了吗??你当别人是脑残吗??!
“你当我是小孩吗??”嬴政脸皮一阴,剑眉凌厉,星眸泛着寒光,直射荆轲的面门。
对此,荆轲脸色沉重,闭口不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嬴政,那沉默的态度当中似乎蕴藏着难以言明的坚决,郑重凝肃,眉宇郁结,神情异常地严肃,此时无声胜有声。
渐渐地,嬴政的神色也开始有些不对,被荆轲这沉重无言的表态给镇住了……
“你劈了??”嬴政眉头紧皱,思索了良久,才缓缓出声问了句。
“……”回应嬴政的,依旧是荆轲那无言且凝重的小眼神儿~~
“嘶!”这回,嬴政信了八分,拿起翠玉镯端详了片刻,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凉气,心里止不住地激荡:“难道这翠玉镯,真能挡住宗师的全力一剑??!”
思绪至此,嬴政也有点儿绷不住心神,荆轲的一剑有多强?那就是天巳也不敢轻言,但一个玉镯,竟然能承受其一剑之力而不损分毫?!
想到这里,嬴政眼睛眯起,目光直勾勾盯着放置在桌案上的翠玉镯,周身内力运转,剑意随势而发,巍峨的泰阿长剑,随着嬴政起身而被缓缓抽出。
“!!”一旁看戏的荆轲,双目倏然大亮,嘴角微微扬起,那一抹弧度浅显隐晦,却毫无违和地凸显于脸上,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期待。
“唰!”手持泰阿的嬴政,没有半分的犹豫,泰阿长剑由上至下,无匹的锋刃砍向温润的翠玉镯,毫不留手。
“蹦!!”没有意料中的支离破碎,也没有想象中玉屑纷飞的画面,翠玉镯在承受了泰阿剑的砍伐,只发出了一声震耳的蹦鸣,就像是铁剑砍在坚硬的石头上被崩开了一样,刚强相碰!
只是,硬抗泰阿剑的,不是什么坚石硬铁,而是一副脆弱的玉镯……
翠玉镯之上的泰阿剑锋芒毕露,剑身橙纹发亮,携着巍峨的剑势,但却被温润的翠玉镯阻挡得无法再进一分,生生僵持。
“卧槽!!”眼下所发生的一幕,看得荆轲两眼发直,一声惊叹没忍住就从嘴里蹦了出来,心中大震:竟然真的没碎??!
荆轲这心里还算是有逼数的,没有把下一句话给说出来。
不过,即便没有说出来心声,但是那一声惊叹,照样被嬴政听了个全。
嬴政本来也是一脸惊疑不定,有些愣神地看着桌案上的玉镯,但是荆轲的这一声惊叹,听得嬴政眼皮子一抖,心里没由来地一慌。
“你确定你劈过???”嬴政的眼神逐渐变得险恶,荆轲那张满怀惊诧的碧莲,很明显说明了一些问题,嬴政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你他!你个!我去你!”嬴政的内心翻起了波澜怒涛,脸上也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异常地渗人。
这逼还真把自己当成脑残耍了!!可恶啊!!!!
眼看着嬴政的神情越发凶恶,剑尖更是直指过来,荆轲虎躯一震,忙一脸温和,摆手说明道:“等~等会儿~~我们回过头来想一想,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确定了一件大事!这玉镯连泰阿都劈不断,那现在完全可以肯定其出处,绝壁是道门无误了!”
荆轲这句话说得义正词严,一本正经地分析,倾情诉说着摆在面前的“事实”。
“要你逼赖??”嬴政的嘴皮子抽搐了好几下,一心想拿荆某人来血祭泰阿,不过想想这厮的身手,这要是逃了自己恐怕也追不上。
“我让你去跟徐福确认,你都确认了些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嬴政强压下内心的怒气,脸色黝黑暗沉,冰冷的目光扫向荆轲,寒声呵斥道:“你脑子都被酒泡发了吗?!”
“我确认清楚了~~”到这个时候,荆轲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这玉镯就是出自道门的东西!人徐福比我都清明,他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没错了呀!”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嬴政恶声恶气地念道,边念还边拿手中长剑狠狠戳了两下玉镯,发出“蹦蹦”的沉闷声响。
既然都确认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忽悠人??这要是把赵诗雨的玉镯给劈碎了,这明天……
想到这里,嬴政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心里的盛怒之气愈发高涨。
荆轲看得自闭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讪笑地道:“这不是因为你不信嘛~~~让你亲自上手实践一下,这不好吗?挺好的呀~~!”
闻声,嬴政眼帘低垂,眼睛眯起的缝里射出一道寒光,游离于荆轲身上。
“……”荆某人扫了眼嬴政手中的泰阿,感受着对方那一身浑厚的剑意,很明智地认了怂,闭上了嘴,心里连连感慨: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啊~~!
眼瞧着荆轲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儿,嬴政心里是乱气,一想到这逼忽悠自己砍翠玉镯,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自己还没证据~~嗨呀更气了呀!!
“从今往后,赵厚手里的英雄醉必须全部上缴宫廷,你一杯也别想再染指!!”被荆某人忽悠了一回,以嬴政的脾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招蛇打六寸,寸寸诛心。
“哎哎~~差不多就得了,你怎么还急眼了??”荆轲一听,立马就淡定不下来了,赵厚那边可算是自己的储备仓库了,这断粮了以后怎么活??
“有本事自个儿酿去~没本事就别喝!!”这话,嬴政回得哼哧有劲,一点儿脸面都不给。
“别啊~~这屁大点儿事儿……不至于~!”荆轲嘴刚一张,瞄见嬴政阴沉的脸色,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好声好气地道:“不至于~真不至于,不管过程怎么坎坷,最起码这结果是好的吧?”末了,荆轲不忘补上一句:“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应对道门中人!”
“你有法子??”嬴政眉眼一挑,看向神情卑微的荆轲。
“嗨~你别说~~还真有!!”荆轲嘴角一扯,满脸的皮笑,伸手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大言不惭道:“那卢生不刚好是道门的人嘛,不管这家伙跟着赵诗雨的目的为何,咋们把他塞到太卜府,让徐福盯着他,一个鬼谷传人一个道门传人,这不正好吗?省事儿又省心!怎么样~~这可是我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来的法子!厉害吧~!”
嬴政偏过头,瞥了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再看了看荆某人满脸得意的样子,不屑地嗤了一声:“嘁~~这应该是徐福提的建议吧?!”
“你……你怎么知道?!”荆轲老脸一耷,显得有点儿懵逼。
嬴政没说话,只是上下扫了扫荆轲,看样子很是鄙夷。
心里没点儿数?这种法子是你这种脑子能酝酿出来哒??
再说了,涉及鬼谷和道门两大隐世门派,要不是事先有人通气,凭荆某人这种咸鱼脾性,敢算计这两方?
嬴政心里是门儿清,主要是对荆轲太了解了,这逼一直都是抱着能混则混的心态处世,这一个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人,会主动掺和进道门和鬼谷的纷争当中??开玩笑!
不过,被鄙视的荆轲有些不爽了,当即声调拔高,瓮声瓮气地道:“有主意用就不错了,有本事你自个儿想办法去!”
“这有何难?!”嬴政当即头颅高昂,自信满满。
“呦?”荆轲诧异了一声,忙询问道:“说来听听?”
“把卢生调到徐福手下,让徐福看着卢生,省事儿又省心!”嬴政嘴角微扬,缓缓道出了一句。
荆轲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扇了扇自个儿的脸面,看着嬴政问道:“脸呢?”
“你以为我跟你想的一样吗?”嬴政也不恼怒,脸上笑容不减,紧接着说道:“老太卜是我的人,虽说能力尚不能跟鬼谷、道门之人媲美,但是有玄鹰军在一旁帮衬,足够看住徐福和卢生。我把卢生调到太卜府,不是为了让徐福去制衡,而是把他们赶在一块儿,方便管教!”
说完,嬴政斜眼蔑了一眼荆轲,似笑非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在讥笑。
“这小王八蛋……真阴啊!”荆轲心里暗搓搓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