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麻,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就在莽古麻转身离去的瞬间,宁宣忽然开口了。
他这一开口,莽古麻一时停顿身子,周围的赤族人一下子彻底爆发出一些声音。
“大胆!”
“好嚣张的晋狗,还敢对我们族长直呼其名。”
“你算什么东西,有些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今天就叫你走不出此地!”
除了这些宁宣听得懂的晋人官话,还有更多的赤族土话,叽里呱啦,稀里哗啦,都是宁宣完全听不明白的。不过他也不需要听懂其中的意思,任何人一看到这样的阵仗,一听到其中的声势,这一句一句话语是什么意思,也就不言自知了。
不过他们叫嚷得再厉害,也不敢动手。
宁宣完全将这些山呼海啸一样的叫喊当做耳旁风,只静静看向莽古麻的背影。
莽古麻咳咳两声。
他咳咳两声,不大,但却莫名地鲜明,好像他发出的声音和旁人一相比较,都有一种突破性的、非常理的力量。即使在数十个声音里面,这一个声音也能够脱颖而出,让任何人第一时间将其注意到。
其他赤族人的声势如同潮水退去,渐歇渐消。
场上一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一个莫名的存在给吸收了,所有人成了哑巴,或者聋子,彼此之间都感觉不到声响的存在。
刚才发出声音的时候,虽然有一定的内力加持,但此时此刻的安静肃然,却不是任何武功所造成的效果。只有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尊重和敬畏,才能让这些各有本领、桀骜不驯的狂徒们规矩得像是一个个孩子一般。
莽古麻在这时候重新转过身来,抬头看向远处的宁宣,他抽着旱烟,一身长袍,脸上的皱纹细密,肌肤粗糙得像是多年来在乡土间行进,“我之所以走,是因为这场战斗不必看了,我已经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了。我来到这里,本来是要劝阻南库塔木,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决绝果断,可惜就算是做了这件事情,他仍不是你的对手……或者说,就算能将你打败,也绝对杀不了你,而他却会死。”
“原来如此。”
宁宣点头,他一听就知道,莽古麻认定了南库塔木能够胜过自己,但就算如此,也会倒在姚洗月的手下。
就算莽古麻带着他那一尊古魂出手,以三对二,但姚洗月仍然有机会带着宁宣逃走,而杀不了宁宣。更不提宁宣的身后,还有未知人物,就已知的也有数名真气境中的佼佼者,这些人一旦惊动起来,莽古麻自忖就算胜了,只怕也元气大伤。
而玉蟾子和常和子,却还在一旁观战。那行事诡秘阴险的狐狸面与其背后的命定者,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会抢先发难。
这种举措的风险太大,他做不出来。
不愿意冒风险与宁宣拼个死活,又几乎预料到了南库塔木的结局,所以莽古麻立马决定离开了。他本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南库塔木的性命,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可南库塔木吞服了炎玉,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已经是没有后路了。
那么莽古麻觉得,既然如此,至少自己能够不看到他的那一条后路。
不过宁宣却在这时候,摇了摇头,“你错了。”
“哦?”
“他打败不了我。”宁宣笑道,“我不需要拿出任何底牌,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唯有这点错了。纠正这点之后,如果你还想离开,那就离开吧。”
“……”
莽古麻虚眯着眼睛,审视着宁宣,审视了许久许久之后,忽然又抽了一口旱烟,“好,我留下来。”
宁宣目光一扫,再从人群之中寻到了玉蟾子的存在,微微一怔。
玉蟾子和他的目光一碰,脑袋微微抬起,背负双手,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行动。这个道士虽然行事风格十分魔怔,但武者最基本为人处世的道理,也不是不懂,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他要与宁宣一战,也得是公公平平将其斩杀,才叫痛快。
于是宁宣的目光掠过道士,再次回到了南库塔木的身上。
“来吧!”
战斗的号角一开始,南库塔木当即爆发出一声啸叫。
这一声啸叫突如其来,简直令得风起云涌,天惊地动,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威势,就好像是深山老峰之中,孕育千百年、积蓄千百年的热力,一经地壳变化,山势起伏,地脉隆动,就轰隆隆喷吐而出,铺天盖地地涌来。
自吞服了炎玉之后,南库塔木的整个人比起之前那盛气凌人、强硬无比的姿态,都要安静、祥和了许多。
但他越是安静祥和,宁宣就越不敢小看他。
因为宁宣深知,所谓物极必反,南库塔木本来已经达到了人的极限,体内的力量盈满自溢,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现在之所以能够安静下来,抑制住自己的力量,就是因为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果然,现在到了出手的时候,南库塔木整个人里里外外的“静”,全都一下子勃然爆发,瞬间变成了“动”。
动静随心,变化如意,他对力量的掌握已经更上一层楼。
忽然间,宁宣想到了与这一战类似的场景。
那是昔日在阳关城中,他以百炼境界面对手持落日圆的张傲时的模样。
这种联想完全是一种本能、经验,而宁宣刚想到这个画面,南库塔木就立刻有了一种感应。
宁宣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南库塔木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掌。这一掌打出的时候,南库塔木神色一凝,浑身上下发出咔咔的声响,高大身子内的数百块骨骼齐动,所有的力量凝聚整合起来。
五指如同雄鹰扑兔,自上而下,凌空一击,带着一种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强势感。
这是天性自在,弱肉强食的意境。
南库塔木更强,所以他为刀俎,宁宣为鱼肉。
本来宁宣自从与谢易相遇,便借势而起、乘风而上,逐渐在培养出自己的气势,再不是曾经那个漂泊无根,随时会被宁家毫无反抗能力地抓住杀死的小子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一次想到了曾几何时的弱小,自己仿佛仍然是那个苦寻出路而无果的宁家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