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待,赵端钻入瓦甓之中,一缩一拱的加速向出口爬动,三里远的下水管道大约爬到一半时,突觉地面一震,紧接一阵夹杂着呛人尘土的疾风猛的从身后袭来。
赵端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而生,难道是侯公拆塌了墓室?这么强劲的冲击波,除了这种解释,还能有什么其他意外呢?
为何侯公非要执意一死呢?
哎呀!回想适才侯公温柔慈爱的话语,那分明就是一种念念不舍生者的暗示啊!怎么自己就没有觉察出来呢?
赵端抬头望着黑洞洞的管道,只觉无尽无头,这一刻只觉自己再一次被天地所抛弃,存在于天地混沌之中,心中一片茫然,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要去往何地。
此时此刻睁眼与闭眼没有区别,八年来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般的孤独,自己胸口如同被两块巨石所夹,憋闷淤塞的喘不上来气。
眼前的黑暗似乎似曾相识,然而却又和自己熟悉的黑暗截然不同,这种黑暗索然无味,这种黑暗孤独冰冷,而自己脑海里的黑暗却是充实而且温暖。
为何同样的黑暗,却有着不同的味道呢?
母爱,突然在赵端的脑海里激发出两个伟大的字眼。对,就是这种让人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温暖和感动。
黑暗中的赵端,眼泪哗哗的流,终于明白满腹的悲伤从何而来,是黑暗勾起了对那哺乳过自己两年母亲的想念。
人穷则反本,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
自己虽有着前世的记忆,然而归根结底是个孩子。
侯公今日认亲,自己所未能苟同,但在内心潜意识中已经把侯公当成了亲人。刚相认,就生死离别,似乎近在咫尺的母亲也倏然远去。
不能就这样罢了,自己要回去亲口问一问侯太公为什么要舍自己而去!
倒爬,在狭窄的仅能容身的瓦甓管道中倒爬,那更像是在炼狱,也像挤出娘胎的煎熬。
不过自己终于在虚脱之前,爬了回来。
“憨子,太公和那群黑衣人同归于尽了!”灯影绰绰之中,嚎啕恸哭声里,自己又看到了二尾子那张倍感亲切的脸。
茫然四顾,高阔的墓厅也已不再,小室门户已被砖石黄土填塞严实,坍塌下来的黄土斜面,都已抵到小室里墙根脚。一群憨傻正在站在墙角惶恐嘶嚎,端木孟姬也在无助哭泣。昏迷的司空马盖了数层蒲席就静静的躺在墙角下,小室里墙根脚一圈摆满了各式日常用具:粮袋,水瓮,油灯,漆盒,两只短把铁铲,还有自己的包袱。
看来侯公这是有备而去啊,赵端苦涩一笑,惨然说道:“太公为何非要执意离我们而去呢?”
“适才太公令我搬抬物什,聚拢憨傻,转移伤者来这屋,又给了我一张书帛,让我转交给你!我当时就觉得太公哪里不对头,不过我没细想,太公和那群黑衣人谈着谈着,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大墓厅眨眼功夫就被填实,太公也被埋在了土下!“二尾子呜咽恸哭,从怀里掏出一张书帛递了过来。
赵端展开一看赫然八个字:“鸤鸠在桑,无处不察!”
赵端从小吟诵诗经,知晓“鸤鸠在桑”一句出自《诗经国风曹风鸤鸠》更知道鸤鸠就是布谷鸟也叫杜鹃鸟。此鸟有种特性,自己不营巢也不孵卵,产卵产在其他鸟类的鸟巢里。
毛诗序说《鸤鸠》是首讽诗。具体是在讽刺何人,早已无从考证,不过侯公这里引用《诗经》赵端却明白鸤鸠指代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