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红衣女使(2 / 2)

陆邦籍还没来得及回话,两人的战马都猛地暴立前蹄,踢腾不已,似受到极大的恐吓。饶是两人骑术精湛,也是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控制住。要知这两匹战马均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在对抗身毒战象时也能保持静若处子。遇此突变,两人均不由一凛,定睛看时,却发现周围墨一样的漆黑、死一般的寂静,马前则多出了一个背对他们而立的红衣女人。待到转身回望,更惊愕的是,中军大营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凄风哀怨百转的刮着,鬼雨一阵紧过一阵,四周黑的不见五指,只有那个女人的背影异常清晰,好像从内到外发着微微荧光。从背影看,这是一个婀娜娉婷的女人,一头如瀑的长发垂到腰际,腰肢只有盈盈一握,柔弱的随风飘摇,修长匀称的双腿即使隐在裙摆内,也依然勾勒出唯美的轮廓。只是那一袭红衣,却不是平常女人喜爱的丹红色,而是浸着暗黑的腥红色,衣体腥红中略带丝丝黑润,裙摆暗黑中透着点点红斑,仿佛整件衣裙是由鲜血从上至下浇染而成。她垂下的双手则是一种病态的惨白色,手掌枯槁到近乎透明,不但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条条青色的血脉蠕动,还隐隐能看出一根根尖锐的指骨屈伸。

“你是什么人?”陆邦籍厉声喝道。

那女人也不接话,只是开始缓缓吟咏,“万安,尊贵的幽州侯,祝福您旗开得胜凯歌还!”那声音出奇的悦耳动人。

“你是寻我而来?”建鸿羽尽力平声问道。

突然,红衣女人以意料不到的姿势开始起舞,手和腿不断以人类难以达到角度扭动,摆出各种似乎蕴含着象征意义的体态,同时平行滑动着围绕二人不断转圈,却始终没露出过正面。

“何必装神弄鬼?尊驾前来,定是有事相寻,不妨直说!”建鸿羽手扶腰间配剑,提高了几分声调。虽是这样说,但他明显感自己的襟衣被雨水打得又冷又湿,坐下的踢雪乌龙驹也在不住战栗,眼中露着极度畏惧的神态,连响鼻的喷气声都压低了。建鸿羽用余光扫去,显然陆邦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鹄南翔,转身可得一字王。一字王,龙战于野血玄黄。血玄黄,君临天下鹄南翔。”婉转的吟咏转为凄厉的诵唱,和着风雨声在空中久久萦绕不绝。

“不论你是神灵、妖鬼或是幻象,你已经用谶语预言了我尊贵上峰的未来,何不也预测一下我的未来,不论是祝福还是诅咒,我都有兴趣知道。”陆邦籍握紧缰绳,略带几分戏谑的问道。

“万安,高尚的忠敬侯,你的未来既谈不上受到祝福,也并非受到诅咒。”红衣女人用毒蛇般嘶嘶喑哑的嗓音回应道。随之,凄厉的诵唱再次转为悦耳的清音。

“青史传,后世颂扬当世难。当世难,命如发丝一线悬。一线悬,追尊仁祖青史传。”红衣女人且唱且舞,动听的歌声甚至让人产生了划破黑暗的错觉。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在这荒野上用这种方式显形?又和我们说这闪烁其词的谶语?皇天浩浩、后土泱泱,以天地之名,我命令你明白答话!”建鸿羽突然身形暴起怒喝道。

闻言,红衣女人停止了歌舞,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吱吱怪笑,又突然伏身在建鸿羽的马前,双手支地,一头长发向肩前甩过,随即陷入静默。建鸿羽居高临下,一双眸子竟比北极晨星还要寒亮,紧紧的逼视那女人。良久,那女人长吁一声,双臂用力的内旋并随之发出一阵咯咯声,一圈、两圈……,这使得她按住的土地沉陷岀两个阱坑,也使得她的肩部变得好似麻花一般。终于,她缓缓的抬起了长发遮住的头。

那抬起头伏在地上的红衣女人,身形活像一只狸猫。披散的头发完全遮住了面容,只在发隙间露出一只充满血丝的、大的出奇的眼睛,也紧紧的逼视着建鸿羽。从被头发挡住的嘴里,飘渺出似从荒山中反射的回音样的声音,“指~挥~使~”随即,双臂迅速回弹,身体后翻凌空而去,只有“指~挥~使~”的余音不觉于耳……

伴随着一先一后两声,经过久久压抑后,爆发岀的战马嘶鸣,建鸿羽感到有人在急促的拍打着自己的马鞍。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像刚从天外掉回到躯体中似的,猛地回过神来。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军士带着几个亲兵站在他和陆邦籍的马旁。

“指挥使,指挥使!”军士边拍击着他的马鞍,边急促的呼唤着。

“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起来!”建鸿羽命令。

“什么女人?”军士一脸愕然。

“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陆邦籍补充道。

“可是属下们什么人也没看到。”军士望望四周,又回身看看亲兵们。亲兵们都以眼神证明了他说的话。

“那个女人去哪了?”建鸿羽望望陆邦籍,陆邦籍回以同样疑惑的神色。这证明,他们两人确实经历了共同的一幕。此外,战马前地面上两个充满泥水的阱坑,也在无声的证明着一切并非幻觉。但是现在,往前望去只有通向远山的驿路。往后望去,中军大营稳稳盘踞在那片开阔地上,一如从未消失过。

“你们都看到了什么!”陆邦籍问军士。“小的们看雨这么大,两位大人却仍然站在这里,就来请两位大人回营。到近前发现,不但大人们一动不动,就连踢雪乌龙驹和饮血青骢马也变得跟泥塑木雕的一般。这不都快把小人急死了。”军士边说边去拢踢雪乌龙驹的缰绳,“大人们还是先回营换件干衣服,喝点姜汤,暖暖身体吧?”

建鸿羽和陆邦籍拨转马头,慢步向中军大营骑去,军士则带领亲兵小跑着跟在后面。建鸿羽边行边问陆邦籍:“陆参赞博闻广识,对刚才的事可有见解?”

“在我所学的典籍中,倒是有类似记载,待回营后再与指挥使详禀。”陆邦籍回道。

他们身后驿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在枝叶茂密不易被人察觉之处,盘坐着一只狸猫,它望了望人类的营帐,好像刚睡醒似的打了个哈欠。不知怎的,这一瞬,它竟像生岀了一张狞笑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