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得了蔡卞提醒,知道确定出使辽国正副使是最要紧的事,不敢耽误。虽然天已经黑了,章惇在出东华门后,还是与蔡卞告辞,转向尚书省。他先叫人去尚书省,看尚书左丞吕惠卿和礼部尚书韩忠彦是不是还在。很快,来人回报,吕惠卿和韩忠彦都在尚书省,还没有散衙回去。听说章相找他们有事商议,先去政事堂等着。官家勤勉,臣下不敢懈怠啊。尤其是官家改造后的秘书省,更是一道紧箍咒。从早上早朝开始,蔡卞、长孙墨离、刘韐外加一位秘书省机要局录事潘意,四人轮流在敏行阁值班,上通下达。一直到晚上官家理政完毕,离开崇政殿回延福宫歇息,这才散值。事事及时处理,绝不拖到第二天。还有督检局,无时无刻地盯着三省六部和枢密院。以官家的御批为准,跟进督办、定期检查。各衙门的主官都是十二分小心,不敢丝毫怠慢。谁都怕被督检局的人,把自己的名字记在那个小本子上,然后秘书省例会时一通报。恭喜你,简在帝心了,以后你的前途就能看到头了。于是压力一层层传递下来,现在中枢各衙门的效率,比以前要高许多。负责处理国政的尚书省更是不敢懈怠,从章惇、吕惠卿到六部尚书侍郎,都尽量留晚一点。因为秘书省晚上时常有人来问事。不用想,肯定是官家在崇政殿处理政务时,问秘书省。秘书省没有查到相关信息,派人来尚书省问。所以几位堂官都会不约而同地留在各自的值房里,一直等到敏行阁那边来信,说官家回延福宫了,这才散去。政改关键时刻,谁也不敢马虎。要是在官家心里留下不好印象,新官制里,自己的位置可能会有变动。进到政事堂,章惇也不客气,先拱手道。“吉甫、师朴,打扰两位休息,实在是事情紧急,还请见谅。”“章相客气。”“好,老夫也闲话少说。官家要求尽快向北辽派出使节团,名义是进贺辽主七十岁万寿。实际的目的,就是”章惇开门见山把赵似的要求、目的都说了出来。“现在要紧的是这使节团的正使和副使。正使,老夫想到了一人,苏子由小苏先生”章惇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吉甫,师朴,你二位什么意见?”吕惠卿和韩忠彦沉吟一会,不约而同地说道:“章相深谋远虑,苏子由为主使最合适不过。”吕惠卿还补充了一句,“元佑四年,苏子由权吏部尚书,与刑部侍郎赵无愧出使辽国,深受北辽君臣尊崇。这次再使北辽,更是顺理成章、锦上添花。”章惇看了吕惠卿一眼,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推荐苏辙的深层次用意。元佑元年,苏辙连上三疏,弹劾吕惠卿。苏辙文笔好,又为宇内名士,一连三疏,震惊天下,最后把吕惠卿搞得灰头灰脸,身败名裂。想必吕惠卿没有那么宽容大量吧。章惇点点头,“那好,尚书省对正使的推荐人选定为苏子由。两位副使人选,你们有什么建议?”“章相,属下推荐一人。大宗正丞李夔李斯和。元丰三年进士,熟悉刑名,通晓军事。吉甫知延安府、兼判鄜延经略安抚司时,他为鄜延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当时吉甫到任不过一月,夏军十余万偷袭进攻,诸将纷纷弃城而逃。”“危难时机,李斯和力排众议,坚决主张按兵不动,并广布疑兵,大张声势,使得夏人认为有备,暂且退去。得到喘息之际,李斯和又请修城寨,遣兵扼守要隘,终使夏人难寻隙机,不得进犯。”“李斯和以功迁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时平江军案件积压,犯人满狱,叫苦不已。李斯和命人分条梳理,一一决判,曲直分明,无一叫冤。”听了吕惠卿的解释,章惇心里冷笑了两声。好算计啊。章惇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吉甫提的这个人选合适。通晓军事,又在鄜延路历练过,知道轻重,定能体会官家的深意。出使北辽,也能时时劝导苏子由,不可轻言退让。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大宋将士的鲜血,更有我官家的心血。”“嗯,还有一位副使缺额,师朴,你有合适人选吗?”“章相,某还真有一位推荐的人选。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李文叔。他是熙宁九年的进士,也是家严门下弟子。举贤不避亲,李文叔文名彰显,尤善经学,他所写的《洛阳名园记》,去年经由传世文社再版,传至北辽,一时燕京纸贵。”“辽主及皇太孙在北辽南京城欲治一处山水园林,特意遣使携图纸南下,咨问李文叔。他若为副使,辽主和皇太孙,当会卖一份情面。”都是人才啊。老夫只是短短两句话,简略地转述官家的意思,你们却是能迅速理解通透。我还能说什么?章惇当即拍板道:“好,尚书省举荐的人选,正使为弘文院学士苏子由,副使为大宗正丞李斯和,礼部员外郎李文叔。老夫立即写下文书,你二人副署,投进秘书省去。此时,官家应该还在崇政殿处理政事。”尚书省的举荐书半个时辰后就经由机要局直接呈送到崇政殿。“苏辙、李夔、李格非?”赵似看着三个人的名字,沉吟不语。“官家,这是三位的履历,机要局刚从秘书省官吏履历库里抄录出来的。”值班的机要局录事潘意在一旁轻声道。赵似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初步印象,还觉得满意。“潘七郎,你安排下,小苏先生,李夔和李格非,明早来崇政殿见朕。每人安排两刻钟。原定的会议,往后推。”“是陛下。”“潘七郎,你先去忙吧。”“是陛下。”赵似转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二十点一刻。”李芳答道“把师成叫来。”过了一会,梁师成到了。“官家,你唤小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回官家的话,给辽主、辽国皇太孙以及诸位宗室亲贵的礼物,都备好了。这是清单。”赵似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师成,你这次跟随使团去北辽,代表朕向辽主贺寿,当如何言行,你要心里有数。”“官家,小的心里明白。”“要紧事,你也都记住了?”“回官家,小的记住了。皇太孙,太孙正妃、侧妃,萧奉先,小的一定好生奉承巴结,让他们为我大宋说好话。”“说好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将来。辽国君臣越昏庸腐败,政事越混乱不稳,对我大宋越有利。你明白吗?”“明白!”“师成,事情办好了,你回来不仅功成名就,更能名垂青史啊。朕许你这些!”“谢陛下!”梁师成惊喜地叩拜道。看着梁师成离开殿门的背影,赵似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转了转头。一直站在他身后当木头人的李芳连忙靠上前来。“官家,请吩咐。”“大伴,你传话给于化田”赵似迟疑了一下,最后改口,“不,还是玄明吧。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地仇恨。于化田跟梁师成职责有重叠,朕担心他公私不明。”“官家英明。请问官家叫小的传什么话给玄明先生?”“叫他派人把梁师成给朕悄悄地看紧了。朕去叫他笼络收买别人,要是叫别人笼络收买了他,那就是大笑话了。”“官家,小的记住了,马上就去传给玄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