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修烈的眼睛瞪得滚圆,跟牛眼一样。恶狠狠地看着生死之交—何启蕃,锐利的目光透进他的胸口,在里面翻找着,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是真心话,还是骗自己的。何启蕃似乎看透了他眼神里的动作,嘿嘿一笑,转头对扈从说道:“去跟值日官曲千户说下,今晚老子想吃孜然烤全羊,请他跟司务官说一声。”“好咧!”扈从纵马扬蹄,马儿轻盈地跑过不远的距离,来到正在跟李简、博济长空等人说得口水直飞的曲克昌跟前。巴拉巴拉把话说完,刚才还眉飞色舞的曲克昌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忿忿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扈从又跑了回来,笑嘻嘻地说道:“千户,曲千户说了,烤全羊可以做,但是孜然钱得你自个出。”“贼精的狗贼!昨天老子做值日官,胡椒、花椒、八角,还有金贵的肉蔻,他张口说要加到羊肉汤里。我说什么了?司务官跟老子算账,死贵的香料钱都是老子掏的。现在他个撮鸟,居然敢跟我算这些!”何启蕃大声嚷嚷的,故意让远处的曲克昌听到。只是人家现在是天聋地哑,你何启蕃就算是再大声,他还是听不到。董修烈看着两位安答叫嚷嬉闹,心里立即明悟,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是啊,事到如今有什么好担忧的?入了宋人这一群,就好好干下去。万一宋人失败了,普通牧民往地上一跪,重新换个主子。但是自己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要被拿来杀鸡骇猴,清理遗毒。即如此,那就好好干!到了下午,何灌带着探马队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模样是草原上的商队人员。这次出征,何启蕃、董修烈、曲克昌各领本部一支千人队和其它千户的一支千人队,李简和何灌各领两支千人队。何启蕃为主将,何灌为副将,李简为参军长,博济长空和燕万石为前锋百户,董修烈、曲克昌为左右策应。看到何灌回来了,何启蕃连忙收回正形,把大家叫到一起,在某处山丘上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何灌先介绍那两位客人。“这两位是太原丰泰裕商号的行走管事刘凯、王允,专走太原、大同、云中,出阴山直走和宁的阴山西商路。”李简眼睛一亮,问道:“丰泰裕,可是丰亨豫行在河东的商行?你们两位,是隶属鸭梨巷还是扬州街?”刘凯一拱手,谨慎地问道:“请问兄台如何称呼?”“在下李简李少易,人称李十四郎。”“原来是李十四郎,久仰前辈大名。”刘凯和王允脸上现出欣喜之色,上前拱手见礼,“后进隶属鸭梨巷,玉津园专训班第三期毕业。”“那真的是自己人了。”李简与两人对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何启蕃等人一头雾水,何灌心里却知道是怎么回事。鸭梨巷是军情侦查局对外探事处,专门负责对西夏、北辽、高丽等外藩情报工作。扬州街是华夏通讯社对外联络处。这两处是大宋对外情报的哼哈二将,一属枢密院一属秘书省,业内人士都知道些传闻。何灌没有多问,帮着转移话题,免得好奇的博济长空往下追问。“阴山西路,就是贵行走出来的吧?”“是的,是我们丰泰裕行在辽国商队往来的基础上,花了两三年时间走出来的。拨思母和达里底部这次也想走这条路,奔袭和宁城,所以花了重金雇佣了我们商行的一位伙计带路。”王允的话让众人觉得匪夷所思又好笑,心情也轻松起来。草原上看着平坦广袤,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其实不尽然。真实情况是在草原上行路,也十分凶险,关键是不能离水太远。牛马羊群,有草吃,可以补充部分水分,能多坚持几天。人总不能吃草补充水分吧。离开水源,三五天就得出事。尤其是数百上千人的队伍,对水的需求更加大。草原上到处有草,可不见得到处有水。没水喝了,你总不能在现场掘地三尺去挖水井吧。而且从阴山到草原腹地,这段遥远路途中间有一大片戈壁,那里干燥死寂,连草都稀少——漠北,就是大漠之北的意思。要是一不小心在里面迷路,就是死路一条。刘凯王允所说的商路,是把一路上的水井、小河、小水池子等水源摸查清楚,然后沿着它们串出一条最安全的路线来。拔思母和达里底部,也是在阴山南北混过这么多年,阴山到岭北之间的戈壁大漠的凶险,他们也是知道的。没有知道路线的人带路,他们也不敢去送死。可是带路的人却是宋人商队,这事闹得!不过也没办法,在赵似的扶植下,宋国四周的商路几乎被宋人商队全控制住了——宋国是最大的商品供给国,具有强大的垄断性。现在又摊上一个不要脸只要实利的官家,各种手段使出,短短两三年,其它国家的商队当然纷纷破产,或者被“兼并”。他们的人才不是被宋国商队吸纳,就是消失了。所以拔思母和达里底部想找带路人,就只能找宋国商队的人。“他们现在哪里了?”何启蕃问道。刘凯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地图,上面画着一条线,上面满是黑色的圆圈。“按照行程,他们今天应该在这里歇息,”刘凯指着一个圆圈说道,“桃里木,那里有三口水井,还有一个方圆六十米的水池子,足够他们用的。”“桃里木,离我们还有多远?”“我们在这里,依科扎尔山北面一点,桃里木离我们大约一百四十里。”“他们有多少人?”何启蕃继续问道。“拔思母和达里底部联军,人数在一万三千到一万五千之间。可见部分辽军制式兵甲。不过他们两部时常入寇辽国西京道州县,跟辽军多次交手。有辽军制式兵甲,不足为奇。”听完王允的话,何启蕃想了想说道:“一万对一万五千,我们的兵力不占优势。而且拔思母和达里底两部,敢入寇辽国,不是善类。这将是一场艰苦的血战。除了奋力搏杀之外,还要用些计谋。”用计?大家开始冥思苦想起来。李简最先开口,“不如我们如此这般”他把计策叙述了一遍,其他人还在斟酌,博济长空一脸嫌弃。“又是这一套?”“老套没关系,管用就好!”李简回敬了一句。博济长空撇撇嘴,却不再反驳了。何启蕃目光看向董修烈和曲克昌,询问的眼神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李参军说得没错。老套没关系,管用就好。”何启蕃转向刘凯和王允,又问道:“两位,拔思母和达里底部,你觉我们集中兵力打哪一部比较合适?”刘凯和王允低声商议了一会,然后王允出声答道:“拔思母部自首领到部众,桀骜凶狠。达里底部的首领贪利自私。千户攻达里底部,拔思母部会拼死相救。急攻拔思母部,达里底部多半会旁观,稍有不对,可能就会弃友而逃。”何启蕃大喜。“那我们就集中兵力打拔思母部!传令,大军在依科扎克山脚扎营,然后何副将带着老董、老曲安置部众,做战前动员,我和李参军、刘王两位壮士去勘查地形。”“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