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国善巨郡,金沙江以北的旦当镇。这里在前唐时期是吐蕃国的地盘,后来吐蕃衰败内乱,大理国一时雄起,出兵把这里占了。其实也无非就是在这里立块石碑,刻上一行字。以前还有边军时常过来巡视一番,只是这里太过偏远,边军来着来着就不来了,只剩下一个收税的关卡,还宣示着大理国的管辖权。再后来,吐蕃旧地被并入大宋朱雀旗,与大理国交界的地方,被划给十几个土司管辖。这些土司在朱雀旗的暗中怂恿和支持下,不断蚕食,很快就把旦当的大理国税吏赶走,把这一带的实际管辖权归到了某位土司名下。颇瓦里安抚使——黎恭巴,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掌握着上万人的生死。而今他正点头哈腰,向几位军官模样的人讲述着。“向南一百六十里,在九赕城有一座铁索桥。大理国很多货物,就是通过该桥运抵北岸,再沿着江边山路北上,先抵达旦当镇,再直入吐蕃旧地。只是九赕城为大理国西北隅要害之地,驻扎着数千兵马,扼守金沙江南岸桥口。”“向南七十里,有一条索道。其实也就是一条绳索,人和物挂在上面来回滑动,互通大江两岸。不过那里还是属于九赕城防区,有一队兵马守在那里,一旦发现不对,可能会砍断绳索。”仟仟尛哾杨惟忠和姚雄默默地听完。“黎恭巴土司,你的官话讲得不错。”杨惟忠笑着勉励了一句。黎恭巴黝黑的脸都要挤成一朵太阳花了。“属下在邛岗上了半年学习班,成绩优异,被推荐去成都府巴蜀大学念了两年书。”“土司里有你这份学历的不多啊,前途无量。现在有个大好机会,好好把握,配合大军,定会脱颖而出,平步青云。”杨惟忠说道。“上官放心,这一带属下非常熟悉,也把经常跑这一带、又信任可用的部民带来了。赴汤蹈火,我等在所不惜!”“好!”杨惟忠继续赞扬了几句,然后让黎恭巴去听取工作安排。杨惟忠转过脸,神情凝重。“老姚,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过这条江!”杨惟忠和姚雄同属官家还在简王潜邸时的西北八将。虽然姚雄中间出了点波折,但现在依然是同袍,交情也在那里。“游是很难游过去。这一带山高峡窄,水流遄急。现在又初入雨季,江水上涨,游过去的难度更大。我选了十个善游者下水试了试,都不行。最多游到一半就返回来,有两人差点被冲走,幸好被身上的绳索拉了回来。有三人被水流冲到岸边的石头上,受了伤。”姚雄苦恼地说道,杨惟忠看着眼前的这条金沙江,默然无语。舟桥团统领王大贵跟几个技术士官在江边转了一圈回来了。“都统制、副都统制,属下们去实地查看过,很麻烦。”王大贵摇着头说道。他是濮州泥瓦匠出身,水灾之年被编入京畿厢军。元符二年听说还被抓进刑部大牢里,是官家,当时的简王主持公道,给他们洗刷冤屈,放了出来。后来改编进了营造团。因为手艺不错,又踏实肯干,一路擢升,现在成了尖刀舟桥团统领。这次他的舟桥团被杨惟忠、姚雄特意从陇右郡要了过来,好给南宁军开路架桥。“怎么个麻烦?”杨惟忠问道。“都统制,绳索好说,用床弩直接射过去,但是人过不去还是白搭。没人在那边接应,我们这边打一百条绳索过去也没用。”王大贵摊开双手说道。“是啊,还是人的问题。”杨惟忠苦恼地说道,“你们有什么办法?”“我们起初想着,用床弩射铁箭过去,看能不能钉在石头或者树上,要不射铁锚或铁钩过去。可是实际测试过几十次,还是不行。首先这河谷相隔还是有点远,床弩能把铁箭射过去,但力道已经很弱,石头根本钉不进去。”“两岸沿江山崖边多是灌木草丛,树木偏少。我们把铁锚和铁钩射过去,根本勾不住受力的东西,稍微加点力就脱钩了。所以想来想去,只能游过去。”“游,也试过了,太危险了。要是一意蛮干,这么宽,这么急的江,需要填多少将士的性命进去?不行,绝对不行!”现在陷入了一片寂静,苍茫翠郁的大山连绵起伏,如海浪一般,在蓝天白云下,层层叠叠。远处江水在峡谷间奔流的咆哮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仿佛是金沙江对这些不自量力的人的嘲笑。“如此的话,我们伐木造舟吧。”杨惟忠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样就耽误时间了。旦当镇隶属大理国已多年,这里肯定有他们的探子。我们来了上万人马,怎么察觉不到?那些探子说不定已经在去报信的路上。现在就是要跟他们抢时间。要是耽误太久,就不妙了!”姚雄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杨惟忠语气也十分烦躁,不过他一直在强压着心情。“李参军在嘉州、叙州一带虚张声势,把大理军的主力都吸引过去,这边兵力空虚,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要是让探子去报了信,大理国调集兵马在关隘处堵住我们。那时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粮草后援又不济”杨惟忠苦恼地恨不得大吼几声,吼塌两边的江岸悬崖,堵死江水。先祖降辽,现在需要靠他建功立业,洗涮耻辱。官家也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名为云岭经略使,实为南宁军都统制,全权负责攻灭大理国重任。灭国之功,足以让世人改变对自己以及先祖的看法!偏偏停在这里!姚雄也是满腹悲愤。他原本是官家潜邸时招揽的西北八将之一,结果在元符三年正月那惊心动魄的日子里,鬼迷心窍,差点酿成大错。不仅自己完蛋,也会拖着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幸好自己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出实际的那一步。自此,他看着八将的其余七位飞黄腾达,一个又一个地窜到他前面。比如杨惟忠,在西军时资历、官职、声望远不如自己,现在成了自己的主将。终于等到了机会,可以用灭国之功来证明自己,偏偏又被堵在这金沙江以北!“属下有个建议!”有人出声道。众人的目光全部转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王大贵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团的都陪戎公孙止。”都陪戎,那是士官长,资深士官。在舟桥团,那就是技术士官长。杨惟忠和姚雄眼睛一亮:“公孙陪戎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