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绦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说道:“谢过父亲和叔父大人悉心教诲。”蔡京眼珠子一转,指着蔡卞说道:“四郎,你不是有许多关于朝政大事的疑惑吗?现在你叔父,尚书省太宰,大宋平章军国事就在眼前,何不向他请教?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天赐良机。”蔡绦马上转向蔡卞,拱手道:“还请叔父大人慈悲,对侄儿加以教诲。”蔡卞看了一眼兄长,捋着胡须澹澹地说道:“你问吧,能说的为叔不会吝啬;不能说的,贤侄也不必追问。《机要保密律》,连老夫这个太宰也管着。”蔡京连忙在一旁说道:“四郎,你叔父不仅是尚书省太宰,还做过秘书省侍中,看问题处置事件另有心得,你要多加揣摩。”好嘛,兄长,你这是得寸进尺啊,说得这么露骨!无非就是说我特别善于揣摩圣意,然后提醒你家老四,用心听,多加揣摩,学会去把握官家处置大小事宜的思路,对以后揣摩圣意大有好处。为了你家四郎,大兄,你真是拼了。不过你舍得让你儿子继续泛舟诡谲凶险的宦海,老夫当然舍得推波助澜。到时候,你这个宝贝儿子是完成了你的夙愿,成为太宰;还是补上了你该有的下场,罢官流放,甚至破家灭门,老夫可就管不到了。蔡绦稍微斟酌了一下,提出第一个疑惑。“叔父大人,高丽国背信弃义,狂悖无道,举国愤慨只是小侄有些不明白,青龙旗骑军此前累累取胜,怎么突然在清川江遭伏击了?”蔡卞没有想到蔡绦居然会问这个问题,突然想到刚才大兄说他要报考狄襄武士官学校,心中明悟了。这孩子,还真有些悟性。希望他有大兄的机敏聪慧,摒去不该有的心眼。想了想,蔡卞才徐徐答道:“军事归枢密院策划,为叔虽然知道些,但是全属机密。我只能说,对高丽战略,是由山北宣抚使长孙玄明一手策划。他不同于山北兵马使刘法将军,手段仅限于军事。在玄明心里,军事只是政治行为的延续而已,最终目标,还是要达到政治目的。”停了一会,蔡卞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玄明和刘将军负责宣抚东北。那里除了有契丹、奚人旧部,还有女真、铁骊、室韦各部。尤其是女真人,有些部族,从前辽起就头生反骨,不利于东北的稳定和发展。”蔡绦眼睛一亮,完全明白叔父话里的意思。自己记得报纸上有说,在清川江“为国捐躯”的完颜兄弟,就是女真人中一支强大部落的首领。原来如此,长孙玄明不愧是官家的头号幕僚,以前不显山露水,现在全权负责东北宣抚事宜,以及对高丽的经略,小小地露一手,就让人刮目相看。即让高丽国跳进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深坑里,也把影响东北稳定的不安分势力一并清除了。“叔父大人,三大寇之桉,目的何在?”蔡绦的第二个问题,把蔡卞问笑了。犀利直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直接问出这个让他三哥被流放,让他父亲含恨致仕的大桉。难道是在哪里跌倒,就要从那里爬起?蔡卞想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此话出自我口,入你父子二人之耳,要是有第四人知道,我们仙游蔡家,大房二房,可以结伴移居去北海黑水。”此话一出,不仅蔡绦吓了一跳,就连见多风雨的蔡京也变了脸色。蔡京、蔡绦父子俩对视一眼,郑重地保证道:“我父子二人必不敢拿一家老小性命当儿戏。”“我在做秘书省侍中时,官家的情报机构已经盯上了这三大寇。敦舆山之乱,官家想将其一并铲除,但是长孙玄明献计,说此三大寇暂时危害不大,可徐徐图之。于是当时的军情局制定了一个计划,叫三阳开泰。”蔡卞徐徐说道。“计划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安排了些人手,改名换姓,潜入三大寇部众里。动用的都是玉津园培训班的好手。”听到玉津园培训班这个名字,蔡京父子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有关它的一些传说。有的甚至接近与鬼怪神异了。“三大寇这三只蛊养到现在,也成了祸害。在他们内部某些有心人的怂恿和引见下,他们与浙浙西浙东、淮西淮东以及河东河北的地方世家,勾连在一起。而且通过隐蔽的手段,确实收买了不少官员和名士为其遮掩。剿灭三大寇,出动驻处州的左威卫,驻寿州的右翊卫,驻汾州的左骁卫各一部,再加上三郡郡兵和保安警队,足矣。”“朝廷真正的目的,在于剪除盘踞两浙、两淮以及两河的地方势力。他们有官宦有乡绅,或居庙堂或僻江湖,是推动摊丁入亩、统一赋税、编制和预算等新政主要障碍之一。”听到这里,蔡绦是气血翻腾,心神皆乱。蔡京也是久久不能平静。自己怎么那么傻,傻乎乎地就往坑里踩!现在想来,自己“锄大弟”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摊丁入亩、统一赋税、编制和预算等新政,比王荆公最激进的变法还要激进。掀起轩然大波不说,肯定会遭到许多官员、地方世家拼死阻碍,这是从他们的碗里挖肉走啊。官家执意要推行,于是特意选定了蔡卞为太宰。因为自己的弟弟心思机敏,手段毒辣,道德底线十分灵活。绍圣归政,章惇在幕前,自己弟弟在幕后,光是设置“看详诉理文字所”这一招,就把一干旧党整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所以说,自己再处心积虑想扳倒亲弟弟,官家都会想法子去保他。事实如此,自己费尽心思,“去皮见骨”,当口一刀,种种险招,官家只需用两幅字,两句传话,轻轻松松化解。至于三郎与三大寇的人接上头,收取他们的贿赂,那就说不清是三郎贪婪不小心,还是有人“奉上意”故意设计的。朝局的事情,历来就是如此扑朔迷离,永远看不清真相的。就好比把高丽国坑死的清川江大捷,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完颜兄弟轻敌,还是他俩被人给坑了。“叔父,那三大寇如何处置?”蔡绦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