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烛灯已经点亮,白衍正在看着各个城邑送来的竹简,秦国攻战楚国的城邑,以兵戈斩断其旗只是开始,如何消化才是最难的。楚人的习俗以及当地的民风,注定与秦国不同,并且城邑内的士族面对秦国的律令,也注定会有不服从者,如何管理或者压制这些士族,以防日后秦楚决战之际,这些士族背后骚扰。“将军,徐姑娘已经到了!”亲信打开营帐,对着白衍禀报道。白衍闻言抬起头,这才看到徐师的身影,数月不见徐师,再次见面,白衍都有些愣神。对着亲信点点头后,随着亲信离去,白衍便把目光看向徐师。“不是让你去城邑内居住吗?”白衍放下竹简,轻声说道。“夫人嘱咐徐师,要好好照顾将军,夫人听闻楚人素有圈养死士,担忧将军战场受伤,徐师在将军身边,夫人方能安心!”徐师拿着两个包裹,说话间微微低头,不过美眸看着白衍居住的营帐,凌乱的床榻,以及随意丢放的衣物,美眸不禁看向白衍一眼。白衍见到徐师的眼神,也注意到自己的营帐的确乱,有些尴尬。幸好徐师没说什么而是默默的放好包裹后,便帮着白衍整理衣物、以及营帐内的其他东西。烛灯下。白衍一边继续看着竹简,一边与徐师交谈,询问着那些中毒将士的情况,以及雁门这几个月发生什么事。“将军!”牤突然气喘吁吁的来到营帐内,本要与白衍禀报,当见到营帐内突然多了一个女子时,也是愣住,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连忙对着徐师拱手打礼。“徐姑娘!”对于徐师,牤自然不陌生,并且也知道徐师在将士眼中的地位,曾经作为屠户的牤,本就对医者十分尊敬,对于徐师,更是从不敢将其当做侍女对待。也就在将军面前,徐师方才是将军的侍女。待徐师回礼后,牤看到白衍询问的目光,这才想起有事要禀报,喘息间,连忙再次对着白衍打礼。“将军,公子熊奇差点被楚将景峙夺剑杀了,幸得将士反应快,不过景峙在砍伤熊奇大腿后,趁乱越墙离去,后荀大人得知其脸被熊奇砍伤,特地嘱咐吾等将景峙放走!请将军准许!”牤对着白衍把城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好!命人将此事传出去,景氏在楚地皆有族人,会有人将景峙救走!”白衍点点头,回想在曲阜的景棱一家,白衍怎会不知道景棱曾经书信暗地里给楚国,只是没有触碰到白衍的底线,以及顾虑到曲阜一地,还有尸家、昔日魏地,以及大梁的安稳,白衍这才没有动景棱。老将军景瑕已经被杀,更年轻并且同样持兵为将的景峙,景家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屈景昭三氏遍及楚国不错,但三氏中,除去景氏外不仅仅还有屈氏、昭氏,楚国更有项氏、黄氏等等一众其他名门望族,楚国朝堂就那么多将军的位置,死任何一个将军,对景氏都是削弱。得知景峙已经潜逃在城内,景氏不会无动于衷。“诺!”牤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徐师,又看向白衍,嘴角突然憨笑起来,给白衍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后,便转身离去。白衍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随着牤离去,营帐顿时安静下来,烛灯之下,看着一旁整理营帐忙碌的徐师,看着一身秦服的徐师背影,白衍也感觉到,有人照顾,的确是好。不过一会,营帐便都有些不像自己住的营帐。次日。天色朦胧,渐寒之后,日升之前的大地上,总是伴随着大雾弥漫之景,这样的场景又多出现于冬春之际。白衍的营帐外,早起的将士佩着利剑,看着白衍的营帐,小声的与昨晚站岗的士卒交谈着。“徐姑娘昨晚就在营帐内,没离开!”“那你有没有听到动静?”“背后说将军,你也不怕被责罚!”“快说说,没事的,将士们昨晚全都在猜测呢!”轻飘飘的议论声,一个个将士围聚在一圈,时不时警惕的看着周围,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特别是越熟悉的人,以及对周遭亲近之人。这不,昨天徐姑娘来到大营,事情早已经传遍整个铁骑、边骑营地,在雁门的时候,将士们都看得出,徐姑娘看向将军的眼神,说没事,谁信啊!去善无府邸护卫的将士,说夫人以及申姬都不信!“天寒,早些回去休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这些士卒议论,这顿时引来换岗将士们的不满,毕竟昨晚站岗的将士回去,其他将士定会得知,而他们现在不问,就要到晚上才知道。这时候还来打扰他们,谁啊!!!然而脑海里的不满方才浮现,下一刻,回想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所有将士纷纷转头看向走出营帐,一身黑衣的白衍。“将军!”“将军!!”一个个铁骑将士连忙站好,拱手打礼,一脸讪讪的模样,看到白衍没有生气,这才松口气。“早些回去休息!”白衍嘱咐道,年纪轻轻的憨厚脸颊,本就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若非昔日的事迹,谁都不会看到白衍,都会心神一紧。眼下见到白衍的嘱咐,昨夜站岗的将士低头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对着白衍拱手,随后连忙逃离这里。“把这些竹简,分别送去给杨彦将军、怀将军、啄将军,以及寇壮将军!”白衍把手中的竹简交给将士,认真的嘱咐道。“诺!”“诺!!”一个个将士看着白衍递过来的竹简,作为常年护卫白衍的亲信,他们哪里不知道,昨晚白衍定是又熬夜。想到这里,一个个将士都有些关心的看向白衍,白衍对其他将士们都好,对他们这些亲信,更是不用多言,几乎都会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但是对于白衍,他们却能做的不多,基本跟随白衍身边的将士,都有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毕竟他们在白衍身旁,白衍往日私下也会给他们钱财,平日里也对他们关怀备至,就是家中有事之时,白衍也会让他们回去看望家人。家乡那里的乡亲都清楚,他们跟随白衍,而每当父母妻子牢牢嘱咐他们好好报答将军恩情之际,他们却说不出话,他们跟着白衍一年到头,都是白衍在照顾他们,而他们却不一定有机会报答白衍的恩情。甚至眼前看着白衍劳累,他们也帮不上一丝忙。营帐内。白衍回到营帐中,与外边的寒气不同,营帐内不仅仅没有丝毫潮湿感,更有暖暖的感觉,一丝女子独有的香气也飘散其中。看着在床榻上熟睡的徐师,白衍没有去惊醒她。白衍原本是给徐师安置在城内,不曾想徐师却来大营这里,而没有准备,别说居住的地方,连最简单的如厕,徐师都不方便,于是便只能居住在这个营帐内。至少晚上白衍感觉到徐师悄然起身时,都会装作没醒。拿着木架上的湛卢,白衍离开营帐,在营帐外的空地上练剑,没一会,回来后,便见到徐师已经醒来。“将军!”徐师正在整理昨晚的床榻,见到白衍,面色有些红润,随后低着头,待与白衍吃过早膳时,也有些一反常态。当徐师正准备想着,等会便拿白衍的衣物去河畔那里清洗,有白衍的亲信保护,也不怕碰到楚人,不过这时候,就听到外边传来声音。“白衍,白衍!”随着吵吵闹闹的声音,打破徐师、白衍之间的宁静,熊奇不顾秦卒的阻拦,不断在营帐外喊叫。“让公子进来!”白衍放下碗筷,与徐师对视一眼,随后便见到一瘸一拐的熊奇,出现在白衍面前。熊奇看到徐师,眼神显然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白衍居然也在营帐内藏有佳人,亏他此前还以为白衍不喜女色。但眼下,熊奇也顾不了那么多。“白衍,伱放我回楚国!”熊奇目光看向白衍说道,见到白衍想要开口,熊奇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摆摆手,示意白衍先别着急拒绝。“白衍,只要你愿意放我回楚国,本公子答应你,日后定会饶你一命!我也不怕告诉你,白衍,眼下你已经是死路一条!”熊奇一脸得意的说道,眼神之中满是笃定。熊奇算算时日,项燕将军定然已经大败秦军,只要项燕将军哪里得胜,焦城的秦军定然也要回防秦国,随即白衍就会面临包围。熊奇眼下也不想再瞒着白衍,毕竟昨日景峙居然没死,更让熊奇惊恐的是,过了一整晚,秦军这些废物,居然都没有找到景峙。这不得不让熊奇想到,若是景峙回到楚国,彼时他会面临的情形,到时候恐怕就是白衍放他回楚国,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去,景峙一脉与景豫一脉的人呢,不会放过他的。眼下必须尽早回楚国才行!“公子何意?”一旁的徐师听到熊奇的话,脸色顿时担忧起来,而白衍却是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熊奇,不慌不忙的问道。熊奇见到白衍的模样,一脸无奈的摇摇头,白衍如今危难当头,都不知已经身处绝境。“实话告诉你,昌平君已经预谋反秦,秦王嬴政下令秦将李信统领的那支秦军,注定兵败!而李信兵败,项燕将军大可北攻颍川,西进蜀地,更可攻打南阳,沿丹江入秦,试问这样的情况下,那焦城的秦军,可敢不回守秦国?”熊奇得意的笑道,冷哼一声,似乎能对白衍说这些事情,已经是白衍的幸事,否则像白衍如今的情况,怕白衍被包围后,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昌平君叛秦?昌平君乃我秦国右丞相,怎会叛秦!公子休要妄言,来人!”白衍正准备请熊奇离开。熊奇顿时便慌乱起来,景峙眼下找不到,万一景峙回到楚国,别说后面会命人刺杀他,就是父王与项燕将军拿秦将换他,估计景峙等人都会从中作梗,把秦将杀死在楚国,到时候便无人可换,甚至秦国大怒,直接把他杀了。不行!想到这里,熊奇脸色满是苍白,甚至都忘记大腿的伤,连忙上前,却搬到在木桌前,顾不得疼痛的熊奇,连忙一脸凝重的看向白衍。“白衍,你信我,昌平君真的已经背叛秦国,否则项燕将军,又怎会暗地里离开此地大军,你想想!”熊奇看向白衍说道。“可公子之前,明明说,项燕将军是……”白衍一脸疑狐的看向熊奇,话还没说完便被熊奇打断。“哎呀,白衍,那都是本公子骗你的!项燕将军已经暗地里领兵前往巨阳!再不把本公子放回去,日后就真的没人再救你了!”熊奇对着白衍说道,言语之中满是心急如焚的感觉。昔日领兵之时,公子熊奇豪情万丈,志向与父亲一般远大,战败之时,熊奇亦有慷慨赴死之心,只是后面实在有些不甘,犹豫起来,而昨日在城内,住在府邸之中,享受着侍女、仆从伺候,吃着美味膳食,好酒好菜,又见到颜美人那般绝色,并且入怀享受。熊奇不想死了!本来就是楚国公子的他,明明可以继续过着与昨日那般的生活,为什么要丢掉性命!是酒菜不香,还是美人不柔?“哎呀,白衍!”熊奇看着微微皱眉,却面色依旧犹豫的白衍,那叫一个心急。“白衍,只要你放本公子回楚国,你要什么,本公子都会答应你!甚至眼下你立即领兵离开曲阜一地,景骐哪里的,本公子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拖住,如何?”熊奇一脸无奈的模样,再次看向白衍说道。说出这番话,显然熊奇已经被逼到绝境,求生的执念已经让熊奇不惜任何代价。“日后白衍你要钱财,本公子送你,要美人……”熊奇说到这里,余光看到一旁的徐师,随即本能的指着徐师:“像这样的女子,本公子亦能给你找出十个,甚至更美的都有,只要你开口,本公子定然不拒,如何?”熊奇看一脸期盼、祈求的看向白衍。而熊奇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话,原本跪坐在一旁的徐师,俏脸愣了愣,随即看向熊奇的眼神,微微有些冷意。“若公子食言,白衍能如何?”白衍的表情,似乎也担心熊奇说的真话,但犹豫过后,依旧有些顾忌。不过看向一旁的徐师侧脸时,白衍还是第一次见到徐师如此动怒,转头看向熊奇,心里有些同情熊奇。说实话,白衍是秦国将军不假,但白衍私下都不敢得罪徐师,徐师可是毒师出身,论医术,比不上那些扁鹊弟子以及一些经验老到的老医,但是论用毒,徐师在雁门,学毒的时间远远超过学医的时间。徐师如今毒术有多厉害,白衍不知道,但白衍能感觉得出来,在用毒方面,徐师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食言?”熊奇听到白衍的担忧,也愣了愣,之前也没想到这茬,但眼下看着白衍明显意动,似乎准备放他回楚国,熊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秦国咸阳。王宫大殿内,嬴政正与文武百官,处理朝堂政事,忽然间,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安静,也打断一名站在大殿中央的老臣说的话。“王上!不好了,南阳传来消息,昌平君在郢陈叛乱,如今郢陈以及附近城邑之人,纷纷叛乱,归附楚国!”宫卫来到大殿内,对着嬴政禀报道。话音一出。顷刻间,李斯、尉缭、赢侃、王绾等一众大臣,以及朝堂内的文武百官,全都为之一愣,随后一脸震惊的看向彼此。“什么?昌平君叛乱!”“怎么可能!昌平君在郢陈叛乱?”百官之中,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全都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不敢想象昌平君叛乱的事情。而在王宫大殿上。嬴政听到大殿下那个宫卫的禀报,整个人都呆滞下来,瞳孔一缩。叛乱!“昌平君……”嬴政回过神后,连忙起身,当看着韩谒者急匆匆的把竹简呈送上来后,连忙快步上前,接过竹简,打开看起来。但看完竹简之中的内容后,嬴政彻底慌了,也彻底愤怒起来,嬴政不敢相信,昌平君居然胆敢叛乱,背叛秦国,背叛他嬴政。回想此前对楚系官员的一再忍让,回想即使忌惮楚系,他也没有对昌平君下死手的念头,甚至连相位都没有剥夺,只是让昌平君去郢陈。而昌平君,却是这般回报他的。“可有李信将军的消息?”然而嬴政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过来的君王,在惊慌、愤怒之余,嬴政第一件事,并非下令诛杀昌平君一族有关之人,也并非是询问可否还有其他官员,参与这件事。嬴政第一个念头,便是从南阳入楚的李信所部统领的秦国大军,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兵马,而郢陈不仅仅是李信大军的粮草辎重囤积之地,更是李信大军的后路。若是李信那二十万大军出事,别说颍川一地,就是南阳、丹江、武关,全都会面临危机。而想到这里之后,嬴政便立即本能的想到,让王贲回防,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脑海里,浮现在曲阜一地的白衍。这也是嬴政脸色忍不住苍白起来的原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嬴政清楚,李信大军万一出事,那么在曲阜的白衍……“禀报王上,尚未有消息传来!”宫卫话音方才落下,而这个时候,忽然宫外再次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文武百官连忙望去,赫然见到另一名宫卫,拿着一卷竹简急匆匆的走来。见到这一幕。所有文武百官全都安静下来,看向彼此,特别是武将行列中的白裕、冯劫,以及文官之中的赢侃,邰敬等人,眼神之中满是担忧。昌平君叛乱的消息是南阳传来的,而南阳得到消息,定会命人去核查,一来一往,并且确定是昌平君叛乱,所需要的时间,恐怕足矣决定许多东西。眼下,就看这封竹简,到底是颍川送来的,还是李信哪里送来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