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尉迟瑾闭上眼,袖中攥紧的手背青筋毕露。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角一片通红。
视线往下,凌乱一地的碎瓷片旁,有几滴鲜红刺眼的血。
他眸色微微闪了闪,脚步却仿佛千斤重,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这日,璟国公府沸腾了。
原因两件:其一,世子和世子夫人新婚没多久便大吵了一架。
其二,世子要纳妾了。
此消息一出,纵人哗然,连薛氏都觉得不可思议。她闯入书房找到榻上浑身酒气的尉迟瑾。
“瑾儿,”她问:“纳你表妹做妾之事,真是你的意思?”
尉迟瑾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可”
薛氏为难得很。侄女往后能留在国公府她当然是欢喜的,但想起委屈做妾,又觉得心疼。
再说了,锦烟是她很满意的儿媳,两人这才成亲没多久,儿子便要纳妾,她做婆婆的也觉得此事太过。
“你真想好了?”
“嗯。”
“锦烟怎么说?”
尉迟瑾怒道:“我纳妾还需她同意?”
儿子第一次发火,薛氏惊了,赶紧解释道:“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才成亲就”
尉迟瑾不耐烦地打断:“母亲,你别扰我了,我头疼欲裂。”
薛氏见他眼下乌青,下巴也冒出来许多胡渣,模样狼狈又可怜。她心疼得紧,再是不忍逆了他的心思。
可想了想,她还是说道:“你欲纳妾,母亲不拦你,可你表妹是何身份?又怎能与你做妾?”
“不做妾那就做妻便是。”尉迟瑾随口答,将锦衾一拉,继续埋头睡过去。
“唉”
薛氏叹气出了门。
这下,不止国公府,整个上京也沸腾了。
璟国公府世子尉迟瑾成亲不到半年便要娶平妻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开始同情苏锦烟起来。
先是四房的夫人高韵雪前来探望。
“他说的是气话吧?”高韵雪问。
苏锦烟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临摹字帖,头也未抬:“我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
高韵雪虽鲜少跟这个侄媳打交道,但凭见她第一面,就对她印象极好。说实话,她是很喜欢苏锦烟这性子的,听了尉迟瑾要娶平妻的消息,她都为她发愁了许久。
“你或许不知。”她劝道:“若他真娶平妻,你往后恐怕再也难抬头。你也不想以后出门吃茶被人指指点点当笑话吧?”
这世间,女人能接受丈夫纳妾,但断不能接受娶平妻,因为,这是对女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羞辱。
“他要娶,”苏锦烟停笔:“我能如何?”
“当然是拦着他。”
“若是拦不住呢?”
高韵雪一噎:“你都没试过,又怎知拦不住?”
苏锦烟摇头:“四婶,我知你是为我好。可尉迟瑾要娶他表妹,我真的拦不住。”
“为何?”高韵雪诧异。
“因为,”苏锦烟眸色微暗,喉咙干哑道:“他们郎有情妾有意,拦得了一时拦不住一世。我又何必费这个心思。”
她笑了笑,对高韵雪道:“说起来,我倒是羡慕四婶你,即便你与四叔成亲十年无子嗣,他也从未想过纳妾。”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便是如此了吧。”她喃喃道。
高韵雪一走,三房的六姨娘也来了。
六姨娘彼时还与苏锦烟不对付。可人都是这样,一旦对方变得比自己更可怜,当初的那些恩怨纠葛便也烟消云散,甚至开始同情起来。
她设身处地地劝道:“世子夫人你也莫要伤心,男人纳妾是迟早的事。虽说我们当妾室的与你们当主母的身份不一样,可到底大家都是女人,都懂女人受的苦。”
“难啊!”她摊手叹气:“你看我今年也才二十,比起你也只大了三岁。去年进门时还颇是得宠一段时日,可一代新人换旧人。三爷前段日子又迷上了外边的女人,还说过段日子要纳进门来。”
“咱们三房的女人啊,都看开了。”她劝道:“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世子夫人你也看开些。”
苏锦烟笑笑没说话。
这两日来劝她看开些的,她已经是第五个了。
其实她早就看开了,在尉迟瑾说出纳妾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