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烟看着尉迟瑾闲庭信步离去的背影,忍了忍,把堵在胸口那点闷气硬生生憋了下去。
“小姐,”霜凌说道:“世子爷就这么住进来了?”
“那还能如何?”苏锦烟无奈道:“你还能赶他走吗?”
依据尉迟瑾这性子,之前还未知道孩子时就够难缠对付,如今知道有孩子想赶他走比登天还难。
苏锦烟叹了口气:“算了,晚饭备下了?”
“已经吩咐厨房婆子备了,”霜凌道:“都是嘱咐您爱吃的。另外,绸缎庄的掌柜让人送了好些布匹过来,您可要去看看?”
苏锦烟望了望天色,斜阳映在青瓦白墙上,带着浅浅的凉。
她拢了拢长发,说道:“那就过去看看。”
之前一直在荷州城忙生意,苏锦烟也没时间考虑孩子的事,昨日见范嫂子在给孩子做衣裳,才忽地想起,再过不久她自己也要生了,得准备些孩子的衣裳鞋袜才行。因此,让县里最好的绸缎庄送些布匹过来给她选花色。
抬脚穿过回廊,还能到处看见尉迟瑾带来的下人们热热闹闹搬东西,跟过年似的。
这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苏锦烟从上午就有些纳闷,尉迟瑾分明离去之前也还未知晓她怀孕之事,而且她后来也让张叔带人仔细搜查了遍,确定身边已经没了尉迟瑾留下的人。
可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正想着心思,迎面走来几个壮硕的奴仆,个个手上抱着棵树,几乎将道路堵住了。苏锦烟赶紧靠边停下来。
“哎,”霜凌上前询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十七对着苏锦烟行了一礼,解释道:“夫人,这些是世子爷吩咐的,说今年种了,明年秋天能结果子吃。”
“结什么果子?”
“柿子。”
“”
苏锦烟偏头往后望了眼,一溜儿数过去,竟有六棵之多。
这么多柿子树吃得过来吗?
“不用这般多,留下两颗就好,”苏锦烟吩咐道:“剩下的拿去处理了。”
她可不想好好的园子被尉迟瑾种得全是柿子树。
十七应得很利索,立即挥手让人将剩下的抗回去。
到了前院花厅,苏锦烟见堂屋摆了七个大箱子,转头狐疑地问霜凌:“怎的有这么多?”
绸缎庄的小厮赶紧笑着说道:“这位夫人,您定的本来只有一个箱子,但后来贵府的姑爷又让人定了六个。”
“实不相瞒,”那小厮笑呵呵地:“咱们绸缎庄最好的布匹全都在这了。”
苏锦烟胸口重重一噎,先不说这么多的布匹足够开一个绸缎铺子了,就说尉迟瑾才来了半天,全城都知道了他是苏府的上门姑爷。
说不心底上来是何滋味,就挺憋闷。
新上门的姑爷尉迟瑾恰巧也闲闲地进了花厅,见满屋子的绫罗绸缎,说道:“这么快就送来了?”
“正好,”他过来拉苏锦烟:“你来选选喜欢哪个。”
“尉迟瑾,”苏锦烟斜眼睨他:“你知道一匹布能做多少衣裳吗?”
“管他做多少衣裳,能做衣裳不就行了?”尉迟瑾不解:“你若是对这些不满意,我让人从京城买过来。”
“不用了。”苏锦烟赶紧打住他,若是从京城买,说不准璟国公府都的知道这边的动静。
苏锦烟走过去,随意瞧了下,都是上等的好料子,柔软舒适。从薄的到厚的,能做鞋袜能做肚兜儿十分齐全。
她心里暗暗估算了下,这一批布料就价值不菲,这么多下来估计得花费不少。
“这个给孩子做衣裳如何?”尉迟瑾也拿着一匹像模像样地瞧,转头问她:“怎么样,还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苏锦烟一言难尽地问:“尉迟瑾,听说你的田庄铺子都卖了,你哪里来的银钱这般挥霍?”
她当初可是听六叔说了的,尉迟瑾如今是穷得身无分文。
“跟太子表兄借的。”
“借的?你拿什么还?”
“以后慢慢还就是。”
“那你现在呢,”苏锦烟想起他今日搬进门的东西,可都是些精致好物。她问:“你总不能住进来吃我的喝我的吧?”
尉迟瑾不以为意,挑眉笑道:“我都入赘了,不吃你的喝你的,那吃谁的喝谁的去?”
“”
苏锦烟无语了片刻,索性别过脸不想再看这个厚脸皮的男人,她从箱子里挑了些花色好看的布料出来,吩咐霜凌去做些衣裳。
尉迟瑾轰轰烈烈地搬了大半日的家,总算到夜里才安静下来,次日,苏锦烟早起时又听说尉迟瑾出门去了。
按理说定州城的案子已经了结,尉迟瑾来了宜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苏锦烟也懒得管,吃过早饭后就听说宋德章过来了。
宋德章是个做事效率极高的人,昨日跟苏锦烟商量了皇商的事后,就立即马不停蹄地去打探消息。果真得了个了不得的,于是大早上的就立即过来。
苏锦烟进花厅后问道:“宋掌柜来这般早,可吃过早饭了?”
宋德章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已经吃过。”
他之前被宋家赶了出来,如今带着姐姐住在宜县西边槐花巷子的宅子。西边巷子与东城繁华之地隔了好些距离,路过大街时就随意买了些朝食草草打发。
“今日前来,”宋德章道:“还是要与苏东家商量昨日探讨的事。”
“我打听得知,今年秋末,江南造办总局要购一批茶叶,这批茶叶听说是朝廷用来跟北边蛮子交换马匹用的。”
苏锦眉间一动,问道:“需要多少?有什么条件。”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事,立马就能直入要题。朝廷的任何采办向来不会向民间商家购买,而如今却透露出向民间购买茶叶,这里头也定然是有甄选皇商之意。
甄选皇商,不仅看实力,还看势力。江南茶商数不胜数,但凡有点实力的谁不想争取,恐怕此事还有些条件在里头。
宋德章很是欣赏,他说道:“朝廷要五万亩的茶叶,至于条件只有一个,却是有些难办。”
“是何条件?”
“需得有人举荐。”
五万亩茶叶虽然数额庞大了些,但苏锦烟咬咬牙,还是能顶下来,但这个举荐恐怕就
见苏锦烟沉眉思索,宋德章试探地问道:“咱们在朝中可有关系?”
苏锦烟唯一想到的是六叔,但想必他也不一定能办到。一来六叔刚入朝做官,许多关系还未牢靠,二来江南造办局采买这种事,六叔即便关系广也恐怕伸手不到这里。
她边思忖边端起茶杯,抬眼见宋德章面上希冀,便问道:“你可是有话说?”
“苏东家,”宋德章直言:“我今日在大门处见着了苏东家的新姑爷。”
“”苏锦烟解释:“不是什么姑爷。”
“不过你既然见着了,倒也不瞒着你,”苏锦烟道:“这位钦差大人之前在定城时你也见过,他是京城璟国公府的世子,也是我前夫。”
闻言,宋德章猛地一惊,瞪大眼打量苏锦烟,好半晌才问道:“苏东家莫不就是”
“我是江南筱州苏家嫡女,之前嫁去上京璟国公府,不过”她云淡风轻地道:“我已经跟他和离了。”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此,此事不提,”苏锦烟继续道:“但你若是想从他那里找门路举荐,那就不必。”
宋德章震惊了会儿,此时看苏锦烟的神色又更加敬佩了些。他说道:“我也只是如此设想罢了,若是苏东家觉得不方便,那咱们另想法子就是。”
“自是得另想法子,”苏锦烟说:“准备茶叶的事你去着手,至于如何举荐我来考虑。”
宜县东城的另一处宅院内,尉迟瑾正坐在书房与人商量事情。
江南贪污案子是结束了,但他真正要做的事还没结束,之前定州城知府倒台只查出了三皇子部分偷税证据,但这些证据并不足以搬到他,顶多只是断了一只臂膀而已。
可隐在黑暗中的毒蛇可不止这一根刺牙,其他的还得继续追查。所以,尉迟瑾即便来了宜县也依旧不太清闲。
等商议完事情后,已经快午时了,耿青进来问:“世子爷,可要回去吃午饭。”
“嗯,”尉迟瑾起身,整理了番衣袍,跨出门槛时想起早上出门见到宋德章,便又问了句:“宋德章来找她做什么?”
倒不是他想监视苏锦烟的动静,而是他初来宜县之时跟宋德章起了点过节,因此对宋德章不放心。
对于这样的事耿青早就打探清楚了,便禀报道:“世子爷,如今那新宋的在夫人手下办事,今日过来便是与夫人商量皇商的事。”
尉迟瑾边走边问道:“他可还老实?”
“听说夫人很欣赏他。”
闻言,尉迟瑾脚步顿了下,心里微酸了下。一个丧家之犬有何好欣赏的?真正的珠玉在眼前却看不见,那女人眼睛怎么长的。
“对了,”耿青又禀报道:“那姓宋的似乎想让夫人找您帮忙办事。”
“办什么事?”
“他们要竞选皇商,但苦于没人举荐。”耿青道:“不过,后来夫人拒绝了。”
好,好得很!
尉迟瑾心里堵得不行,都怀了他孩子了,她居然还将他当外人。
带着点憋屈,尉迟瑾赶在午饭之时回到府上,路过园子时不经意地往小池边的华亭瞥了眼。
这一瞥,可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