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瑾抚摸苏锦烟的肚子,边问道:“再过些时日,我带你回京如何?”
苏锦烟一顿:“那顺州这边的事呢?”
“我此来顺州主要是为查背后主谋和平息民乱。”尉迟瑾道:“现如今顺州的情况基本算稳定了,幕后操纵之人也快要浮出水面。”
苏锦烟笑:“已经查到是谁了?”
“嗯。”尉迟瑾继续道:“此事我不宜与你多说,但你放心,不用多久我就会了结这边的事情。我想带你回京城,届时生孩子也方便些。”
“锦烟”尉迟瑾仔细地打量她的神色:“你是担心回国公府不自在吗?”
尉迟瑾安抚道:“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另外纪家的事我亲自去宫中跟皇后姑母说清楚。”
苏锦烟沉默,其实关于回京她早就预料过,只是没想到这般快。所谓物是人非,也不知届时到了京城是个什么样场景。
她在江南待惯了,也自由惯了,喜欢独来独往。可若是回京
尉迟瑾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锦烟摇头,换了个话头:“我在想如何尽快解决开渠之事。”
尉迟瑾道:“这不急,等你处理好我们再走,说不定届时我也刚好办完事情。”
“既如此,”苏锦烟道:“那我听你的便是,等处理好开渠之事,我就跟你回京城。”
“你放心,”尉迟瑾说:“我母亲定然喜欢你,我父亲也是。至于皇后姑母,可以慢慢来。你在国公府若是闷了可以给我写信。”
尉迟瑾想到什么,说道:“婉仪公主是你的好友,得闲了还可以去找她玩。”
说起婉仪公主,苏锦烟会心一笑:“确实是许久未曾见到她了。”
“对了,”苏锦烟说:“我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尉迟瑾问:“何事?”
“关于开渠之事,”苏锦烟道:“我此前已经去信给商客们,邀请他们来顺州做买卖。但要想让这些人能在顺州留下来,官府肯定得出面做主,好让他们安心。”
“另外,恢复顺州的民生,少不得需要这些商客出力,因此我便也想将开渠之事一并与他们商量。若他们肯出力,顺州开渠自然也不是问题,只不过商人逐利,没有好处自然不会做。我这有个想法,是这样的”
苏锦烟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跟尉迟瑾说了遍,尉迟瑾听后觉得很是可行。
如今以百姓为重,但凡能让顺州起死回生,百姓们安居乐业,官府许利给商人也是历来的惯例。
“你只管去做,我信你。只是”尉迟瑾嘱咐道:“莫要太操劳,一切还要以你和孩子为先。”
“好。”
两人就这么挤在软塌上,在屋子里待了大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霜凌端了碗安胎药进来,苏锦烟接过来眉头都不皱半分,一口就喝尽,看得尉迟瑾心生佩服。
他问:“这药,不苦吗?”
“?”苏锦烟眨了下眼,而后明白过来他为何这么问,忽地起了点促狭的心思,说道:“不苦,是甜的。你试试?”
她将碗递过去,碗底还有一点剩下的药汁。
尉迟瑾从小到大喝的都是苦药,没喝过甜的药,是有那么几分好奇。接过药碗,就着剩下的药汁也一口喝下。
然后——
尉迟瑾紧绷着脸,不让自己有任何异样——
眸色委屈地看着笑得一脸得逞的苏锦烟——
这模样,就跟害怕吃苦药的孩子一样,分明觉得苦,却硬要撑着面子不肯露怯。
苏锦烟笑得越发可乐。没想到尉迟瑾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还有怕吃药的时候,这样反差的形象倒是与平常清冷矜贵公子完全不同。
忍着忍着,苏锦烟忍不下去了,笑出声来。
尉迟瑾好不容易缓过喉间那阵苦味,见丫鬟们也纷纷低着头忍笑忍得辛苦,面色故作一沉,说道:“你们先下去。”
他要好好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苏锦烟暗道不好,立即说自己有事,也跟着丫鬟们出门。然而才抬脚就被尉迟瑾拉回来,下一刻,门也被他关上。
“锦烟,你学坏了。”尉迟瑾捏着她的脸:“连为夫也骗。”
苏锦烟求饶,但眼里仍旧是不加掩饰地笑。
尉迟瑾看得愣了下,苏锦烟这般娇俏调皮的模样鲜少见。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从苏锦烟来了顺州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
变得更像她自己了。
尉迟瑾捏了她两下,又把人抱在怀中,怜惜地亲她的面颊。
“锦烟,”尉迟瑾道:“为了孩子你受苦了,每日喝这个药,是不是很辛苦?”
苏锦烟摇头:“一开始觉得苦,不过后来喝习惯了就没什么。”
闻言,尉迟瑾更心疼了,这么苦的药还得喝习惯。
“锦烟,”他下巴靠在苏锦烟肩上,低声道:“等忙完这两日,我带你去看红枫林如何?”
“好。”
过了几日,天气放晴,早上起来,暖阳晒在屋顶青瓦上,呼呼冒白雾。
“霜消下去天气就暖和些了。”霜凌边给苏锦烟穿衣边禀报外边的事:“昨日何老爷子还有宋掌柜他们都到了,张叔去迎的人,将他们都安排在城内最大的客栈歇息。”
顺州城内目前客栈陆续开了好几家,只不过生意门可罗雀。这回苏锦烟从各处邀请商客们过来,倒是一下子把城内的几家客栈都填得满满当当。
如此还不够,张叔又派人把另一处空院子租赁下来,收拾齐整后给商客们住。
“一共来了多少人?”苏锦烟问。
“听张叔说约莫三十几个呢。”
此前苏锦烟写信给荷州善堂的商客们,邀请他们来顺州。没想到何承却极其感兴趣,主动带着人赶了过来。另外,宋德章也将定城的商客们都带了过来。
“听说这几日陆陆续续还会有各地的商客们过来。”霜凌说道。
“我六叔呢?”苏锦烟问:“他可到了?”
苏穆知才是苏锦烟邀请的重中之重,苏穆知这些年打理苏家生意走南闯北,结识的都是大商客。
闻言,霜凌摇头:“这个奴婢不知,客栈里头没有六爷的名字呢。”
“嗯,不急,应该是还没到。”苏锦烟说道:“让他们歇息一日,明日我过去见见那些人。”
“另外,你派人去给何承和宋德章说一声,我晚些在春风酒楼给他们接风洗尘。”
此时的官道上。
“六爷,”车夫在外头说道:“过了前面的桥就是顺州府城了。”
苏穆知阖眼靠在车壁上,悠悠地打着折扇,一旁跪坐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正在哼唱小曲,嗓音跟百灵鸟似的,悠扬婉转。
闻言,苏穆知只淡淡“嗯”了声,眼皮也未掀。
其实在收到苏锦烟书信之时他就已经动身南下了,只不过一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点时间。直到到了顺州境内见满目疮痍,没什么好景致才让车夫加快了速度。尽管如此,未免路上无趣,还花重金从秦楼里请了个歌姬同路而行。
不为别的,就为那把细嫩的嗓音好解闷。
但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苏穆知懒懒地问:“怎么了,为何停了?”
“六爷,”车夫为难地说道:“前头似乎过不去了。”
“不是说有桥吗?”苏穆知问,他们之前问路时有人这么说的。
“有是有,”车夫道:“可桥太窄了些,马车过不去。”
苏穆知是走到哪就享受到哪的人,乘坐的马车也极其宽大,幸好这一路走官道,如若不然还真没法顺利到达顺州。
“六爷,”车夫道:“老奴去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路。”
“好。”
过了片刻,女子清冷且傲气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你们去府城做什么?前面都是流民,可不是你们这些纨绔公子哥玩乐的地方。”
纪涵青领着婢女和几个药童正在河边清洗药材。这些都是急着用的,怕他们搞混了,她自己亲自过来分拣。
本是金枝玉叶的小姐,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她白嫩的手都冻得红彤彤了。
之前老远就听见官道上咿咿呀呀的歌声,唱的词儿还尽是些不正经的。抬眼望过去,见那马车华丽,身后跟着奴仆无数,一看就是哪家纨绔子弟出门游玩的架势。
若是以前,纪涵青见惯不惯,可来了顺州这边见到百姓们水深火热之后,对这些平日里骄奢淫逸的纨绔们就格外不顺眼起来。
因此,车夫来问路,就没好气。
这话虽是对着车夫说的,但却指桑骂槐明显,车里的人自然听到了。
“啧啧”苏穆知动作停了下来,歌姬的嗓音也停了来。
苏穆知掀帘子望出去,就见个衣衫单薄的白衣女子站在河边,怀里还抱着盆东西。她身形高挑,乌发也高高束起,部分发丝搭在肩上迎风飞舞,乍一看像话本子里描述的女侠,干练爽利。她鼻尖冻得有些发红,但侧脸而瞧是个十分标志的美人儿。
且性子娇辣的一美人儿。
那美人儿也朝他这边瞥了眼,两人视线对上,还没等他作何反应,她就很是嫌弃且厌恶地转过头了。
“嘿——”苏穆知来了点兴味。
活了二十几年,有人骂他奸商的,也有人骂他负心郎的,就没见过有人骂他纨绔的。
还挺新鲜。
苏穆知掀袍下车,施施然往河边走,走得就像出门散步似的闲适惬意。
他一身暗红锦袍,腰挂精致香囊和玉佩,一把逍遥扇在大冬天摇得风流无限。
“这位姑娘,”苏穆知拱手道:“姑娘对在下是否有些误会?”
纪涵青转头瞧了他一眼,见他不仅不气,还面上笑得春风明媚,心里更是不喜。
但适才自己出言骂了人,原本这种事对方听听也就过去了,但当事人居然还走过来跟自己对质,这就让纪涵青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他是个纨绔,但自己骂人在先,站不住理。
纪涵青冷哼一声,没说话,转过身去将盆放在婢女旁边,吩咐道:“快些收拾,咱们赶紧离开。”
冬天的风冷,但苏穆知觉得眼前的美人儿更冷。
见她们洗的是药材,想必是跟那些流民有关的。想了想,苏穆知继续问道:“这位姑娘,在下诚心问路,可否请姑娘指个方向?”
“你们去府城做什么?”纪涵青问。
“自然是”苏穆知慢悠悠说:“拜访亲戚。”
“如今府城戒严,公子若是没有合理的原由恐怕进不得府城。”
这话倒不假,如今顺州有些乱,尉迟瑾为防止三皇子的细作搞事,派人在城门日夜盘查。
“那依姑娘看,”苏穆知诚心请教:“该找个什么理由好?”
好了,确定了,纪涵青觉得这人就是无所事事到处乱串的纨绔公子哥,连正经的理由都没有。
巧合这时,马车上的歌姬下来松散筋骨,这一路跟苏穆知偶尔聊天也算比较熟。故而远远地喊了声:“六爷。”
声音媚得滴水,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狎妓游玩的标配。
纪涵青不想理会这种人,见药材都收拾好,她领着人头也不回走了。
苏穆知被无视了个干净。
他长得好看,苏家无论男女都是极其出挑的长相,且有权有钱,走到哪里都是受女子欢迎的存在。
苏穆知还是头一回体会被女子这般冷待的滋味。
倒也没气,看着纪涵青远去的背影,无奈笑道:“走吧,回车上去。”
“六爷,”车夫忙问:“那老奴再去问问其他人?”
“不用,”苏穆知漫不经心道:“跟着那位姑娘就是。”
纪涵青被苏穆知跟了一路,心里有气没处发,直到到了药帐都还有些不舒坦。
“小姐,”婢女道:“那人没进城,也跟着到了这里。”
“那人来这做什么?”婢女也气:“不是说进城的吗?莫不是”
不过后头的话婢女不敢说出来,但纪涵青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感情自己出去洗药材一趟就招惹了个浪荡子回来。
任哪个清清白白的女子遇到这种事都会气。
但苏穆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误会成了浪荡子,此时正优哉游哉地观察流民们的情况。
这次来顺州,一来是受苏锦烟邀请,二来也是太子的意思,让他过来帮把手,回头挣些功绩也好往上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