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老爷子龙御归天,这无论是于国于民都是一件顶天大大事,可是这上至皇家下至民间皆服于国丧同时,除了大行皇帝身后诸多事宜之外,君登基等事项却也马不停蹄被提上了章程——
比起雍正撑着后一口气,对心腹大臣以及自家兄弟那直白又推心言辞,正式发下明诏显然要官方且精简得多,只是即便如此,底下人面上也依照圣训皆是一副恭敬模样,却并不代表他们就都是傻子。
先是宗室王爷并位居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二人,被连夜宣召入宫,久久不见其出,后又封闭了九门,连带着宫中禁军并步军营也跟着有了动静,这般一系列动作之下,只要脑子长脖子上,就没有哪个会不明白这是要变天了,自然是半点都不敢错开神去,心里眼里是抖有志一同紧盯着紫禁城之中动静……见到老爷子所下发明诏并不仅仅是遵循一贯旧例,来来去去只那么几句套话,反而语焉不详之处颇多,心里哪能会没有一点计较?
如此,就是雍正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考虑得周详,该留后手也一个不少,但无论是前朝亦或是后宫,却仍然是搅起了一波又一波风浪——
而首当其冲便是以君而立弘历。
按理来说,如今他虽然还并未行登基大典,正式登上皇帝宝座,可有着那板上钉钉传位诏书,以及下发到各省各地明诏,他都理应是这天下为尊贵人,再无人敢逆其锋……只是不说他,就是猛然被天下掉下来大馅饼给砸中弘昼等人,却也是怎么都没想到,老爷子竟是会临终之前还玩出这样一手。
真真是打脸打得生疼!
从太祖太宗那会儿至今,大清并不是没有过设辅政大臣,共襄政务先例——稍微远一点儿,有世祖朝前期独揽朝纲,位居叔父摄政王多尔衮,而近一点儿,也有圣祖朝初期索尼等四大辅臣……可是有一句说一句,世祖圣祖继位之时才多大年岁,如今弘历又是什么年岁?二者能够相提并论?
何况,入关至今,大清连百年都还不到,多尔衮和鳌拜教训也还眼前,老爷子向来就是个极为精明,绝不会不知道一个没弄好便会掀起一场大风浪,可是临到了了,却竟是宁愿花心思宗室和权臣之中各选其二,做一番平衡,也始终未打消这番念头,很是坚定立下了辅臣顾命大臣……其中种种,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老爷子不放心主子了。
弘历心里很是憋屈。
身为皇家人,身这权力漩涡之中,从小摸爬着长大,见多了跟红顶白,看多了污糟算计,渴望权力早就成了一种本能,再加上做了这么多年二把手,看着那仅有一步之遥皇帝宝座,就是再有着圣祖太子爷教训,就是再知道自己应该谨小慎微,听着底下人那句句阿谀奉承费心讨好,以及无论前朝亦或是后宫之中,他人多是他面前伏小作低模样,弘历那本就不算坚定心智,自然也就跟着活络了起来——
看着自家皇阿玛身子速衰败下来,后自己眼前驾崩,弘历有身为人子伤心,可是再怎么着,却又到底都比不上他那打心眼里盼了这么久天子之位……即便因着雍正临终遗训,明里暗里削弱了自己权柄,可是他到底是被雍正压制了这么多年,平日里就没少担心吃了排头去,如此,比起眼下里终于一朝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便实是不值一提。
反正哪朝哪代能没得几个权臣?就是皇阿玛继位时候不也有着隆科多和年羹尧?来日方长,自己得了权势还怕压不住他们?
只是弘历虽然想方设法宽着自己心,可该存疙瘩却是半分都没有少。
看着以往只能跟自己屁股后面,全然一副无心朝政弘昼,如今也得了实权,有了不少人眼前奉承讨好,弘历陡然有些不悦——
皇阿玛,您就这般不待见儿子,竟是要处处要与儿子为难?
跪乾清宫中,看着眼前雍正灵柩,以及听着不绝于耳哭声,弘历面上一片恭敬,但低垂着眼眸之中却是飞闪过了一丝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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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爸爸那儿可好点了?”
皇后虽然有自己小心思,为着日后着想也没少跟景娴一起扒拉着套儿算计雍正弘历两父子,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乐见于这个与自己同舟共济几十载,方才还拉着自己手句句推心置腹人,就这样撒手而去……
想到雍正临终之前,为自己将诸事安排得极为妥当,皇后心里很是难受,往乾清宫跑得便很是勤,哭起灵来是发自于真心,有感于铭内,如此,再加上近日来里头越发闷热起来,且她自个儿也是上了年纪人,一来二去之下,身子骨自然就有些顶不住了。
景娴看眼里,急心里,可且不说眼前事儿一茬连着一茬儿,让她有些□乏术,压根不能像上回儿那般将心思全然系启祥宫上,就凭着眼下里老爷子刚刚驾崩,宫中气氛很是紧张凝滞,她也不敢这个当口儿上出去裹乱,别说还得跟着大流一日到头扎乾清宫之中……只是她虽然只能眼睁睁干看着着急上火,可好皇后自己个儿争气。
“娘娘虽然精神头儿还是有些差,可进得却是比前两日要多些了,御医也说再将养个几日,便能够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