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与天下为敌!(1 / 1)

“重现当年的包税制,让你们两家永生永世永享富贵!”金钱鼠尾辫的使者,一脸蛊惑的看着他们两人。言语之间的煽动气味明显无比。包税制起于南朝齐梁之际,兴于宋,盛于元。最开始的时候,包税制主要集中在商业领域。当时规定,凡税收在千贯以下的小集市,一律实行“包税制”。由官府测算出该集市,一年到头应该收取的税额总数,让当地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收入盈亏由包税人自己负责,后来,这个方法逐渐推行开来。记载:“课额少者,募豪民主之。”大体意思就是,让地主士绅代朝廷收税。这样一来,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比如说,朝廷定下来的税额是八千两,那么士绅可以打着朝廷的旗号,向百姓收取一万两、两万两或者更多。同时,也会打着朝廷的旗号,额外收取折算损耗或者火耗。“包税制”在宋朝逐渐兴盛,最后逐渐推广开来。为什么读书人总说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什么读书人一提起宋朝,就觉得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士大夫的权利得到了最大提升。朝廷把赚钱的活计都给他们了,他们自然高兴。到了元朝,腥膻入中原。这些人在中原杀孽不断,为了维持统治,于是推行宋朝的包税制,并且力度开始加大。对于官绅们来说,元朝,是一个仅次于宋朝的“美好”朝代。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地主士绅们对百姓的剥削,不比那些鞑子差。在地主士绅的眼中,只要让他们能捞到钱,那就是好皇帝。徐达攻破元大都,元朝灭亡,和元朝一起扑入垃圾堆的,还有相当一部分地主士绅。他们重现了“崖山海战”之后的场景,以汉人之身,殉葬他人之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朱元璋太狠了。朱元璋能不狠吗?一家老小被饿死,小时候一家子被包税的地主横征暴敛,欺压不断,受尽了人生苦楚,如何不恨这些官绅?洪武年间的“空印案”,便是文官士绅集团,对朱元璋的试探。想以此,让包税制借尸还魂,秽土转生。只可惜,老朱一下子便看出了他们的诡计。上上下下,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明朝的特权阶级们,无一不想让包税制重现。如今,皇太极拿出这样一个政策,如何收买不了人心?吴襄和祖大寿这两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吴三桂却不一样,年轻气盛,重利轻义,当下就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喊道:“真的这样?包税制?还给个王爷?!”使者叫做恶哈呼,是皇太极麾下弘文馆中的一个官员,精通满蒙汉三族典籍语言,加上心智出众,忠诚,就被皇太极扔到这边来了。说起来,这个恶哈呼本只是海西女真的一个低贱之人,因为有能力,被皇太极征调。要是以前,皇太极压根不会把他派过来,因为无法保证事情的成功率。可现在,皇太极顾不上那么多了,死在孙杰手中的能臣太多,他已经被吓怕了。恶哈呼笑着看着几人,声音中满是煽动:“诸位,这明国的天下眼看着要完,难道你们不想想后路?即便你们想做忠臣,难道就不为后世子孙想想?!孙杰这个恶狗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我皇已经知晓,此乃取死之道。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气势汹汹的江南士绅吞没。明国皇帝昏聩无能,竟然纵容孙杰南去。若是将矛头稍加推动,移至崇祯头上,诸位以为如何?!”祖大寿的瞳孔缩了缩,一脸骇然。扶掌之间,竟然地位轮转。一计之下,竟然能一举扭转之前的颓势。吴襄也有些坐不住了,不断的吸着冷气。吴三桂更是在书房中连连喊叫:“你家主子也太大方了吧!”能不大方吗?又不是他家的东西,给你家十个王爷,又能如何?建奴本就是空手套白狼,慷他人之慨,不管付出多少,都是赚的。恶哈呼见几人有几分意动,便再次鼓吹。“到时候,你们两家分封东南,坐于江南。只需要向我皇每年支应少部分税额,剩下你们收多收少,我皇皆一概不问。沐王府坐镇云南两百余年,吴家或者祖家,又如何不行?!”恶哈呼的嘴皮子即为利索,鼓动的几人浮想联翩。不过,祖大寿和吴襄都是老油条,不把利益最大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决定?吴三桂年轻气盛,可他说话不作数。许久之后,祖大寿说道:“这样吧,这几天跟着我进京一趟。京城乱象横生,作为朝廷兵马,我军亦有调停之职。孙杰乃乱臣贼子,说不得要提兵攻伐!”“好!”恶哈呼重重的点头。……不止一个人打上了孙杰兵马的注意。兵部、东林、勋贵甚至还有洪承畴,这些人皆把目光放在了孙杰兵马上。能于野战之外,阵斩数千建奴的兵马,乃当世第一强横军队。倘若掌握其中一二,便可横行天下,无人可阻。不管是谁,只要掌握了这支兵马,那都有放眼中原的可能。当野心开始膨胀,谁又能冷静下来?杨嗣昌最先行动,还没等祖大寿他们来京,他便绕过内阁,向孙传庭下令,让其夺了孙杰属下的权,监控秦商。只可惜,他派出去的人刚刚出京,就被人盯上。没跑出多远,便被洪承畴派出去的兵马袭杀,缴获了兵部的军令。利益,哪里允许其他人轻易抢夺?洪承畴收编了贺人龙的兵马,手中兵力扩大不少。为了能够在这次“灭孙”之事中捞的更大的利益,他纵兵劫掠,抢京城周围的百姓,裹挟其民,壮其声势。洪承畴此举自然瞒不过别人,以英国公为首的人,也把破烂不堪的兵马带了出去,劫掠京城周遭的百姓,壮其声势。驻扎在河南的左良玉之流,也开始纵兵劫掠,同时北上京城。左良玉和东林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他的“恩公”是候恂,而候恂又是东林党骨干。左良玉等一众兵马走后,河南的流贼又开始了兴风作浪。躲在商洛山中的李自成,也走出了大山,放眼中原。一时间,天下势力齐聚京城。孙杰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动了东林党的根基,东林要报复,要复仇。英国公等一众勋贵的财路被孙杰灭除,他们也要报复。皇太极在孙杰手中折损甚多,他也要报复。杨嗣昌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便想浑水摸鱼。吴襄、祖大寿,吴三桂还有左良玉这些军头,因为各种各样的野心,也要捞一把。洪承畴也心怀鬼胎。所谓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无几,落井下石繁多。就像当年戚继光打造的蓟辽精锐一样,随着他的落败,从而被大小军头吞噬一空一样。这本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强者,只有一直强下去,才能震慑住那些不臣之心。崇祯昏迷不醒,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朱慈烺这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在周延儒等人的“奏请”之下开始监国。朝政开始失控。……崇祯十二年六月五日,晚。周延儒家的书房中,以杨嗣昌为首的兵部,以张之极为首的勋贵,以吴襄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军头,以周延儒为首的东林,以洪承畴为首的文官将领,其中还有那个金钱鼠尾辫的恶哈呼。这些平时水火不相容的人,竟然和煦的齐坐一堂,没有任何吵闹,没有任何驳斥。明末的文人,什么事做不出来?!甲申国变之后,朱由崧于金陵登基。南明小朝廷的那些官员为了“平定”流贼,竟然提出“引虏平寇”之法,这与那个妖婆子的“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有什么分别?李自成杀起读书人来,可不带手软的。说到底,房间中的这些人,都是一类人。他们都是特权阶级,都是座位上的“肉食者”。即便皇太极入主中原,也不过是多双筷子,或者踢出一些人。桌子,还在,“饭食”,还在。可孙杰不同,这是一个“横空出世”的人。他不仅不上座,还要一脚把桌子踢翻。这还不算完,甚至还要把桌子上的“饭食”——百姓,推到他们头上。千百年来,“肉食者”们永远坐在餐桌上,改朝换代,不过是换张桌子。前秦之诸侯王,两汉之藩王世家,两晋隋唐之门阀,宋元明之地主士绅,无一不是换汤不换药。哪怕暂时被踢出去,也总会有回归的时候。可如今,孙杰竟然鼓动“饭食”造反。此举动摇了千百年来的根基,“肉食者”们如何能忍?倘若孙杰入金陵,能和东林士人沆瀣一气,加税于百姓之上,又会是怎样的场面?到时候,“孙杰乃救世之名将”,“乃天下将星下凡”之语,恐不计其数。众人围成一个圈,没有主次,皆“平等”。中间放着几杆高大的烛台,牛油大烛静静燃烧。那扑面而来的恶臭腐朽气味让人生厌,可在做的这些人,竟然一脸享受模样。屋外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明星或者月亮被黑夜彻底遮住。一双“黑色的大手”,妄图将明月拖入黑暗。东家周延儒环视一周,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到了站在吴襄身后的恶哈呼。恶哈呼带着帽子,穿着明人服饰。装了一副好样子!周延儒当然知道恶哈呼的身份。但,读书人的体面,众人的遮羞布,还是要有的。和孙杰相比,皇太极倒成了“盟友”。在周延儒看来,“联合”建奴,不过是“引虏平寇”,是出于“正义”的目的而为之。这是借建奴之手,行正义之事。等消灭了孙杰之后,再来对付建奴也不急。周延儒说道:“诸位,孙杰乃我辈之大敌,当同心戮力,共诛之!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都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为今之计,应以对付孙杰为主!”平时打生打死的仇恨,此刻全部放下。那句话说得好:“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乃天下最大的矛盾,能让有仇者联合!”孙杰面对的是,传承数千年的封建制度的反扑,难度,远超过再造一国。与一国为敌乎?!与天下为敌!“孙杰此獠凶神恶煞,实乃天上的杀星下凡。于江南镇杀士人,成百上千,凶残难忍,必要平定!”杨嗣昌接过话茬,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好一副正义凛然,好一副慷慨激昂!全然不记得当时在孙杰处购买建奴人头的丑陋模样!孙杰解救的百姓,收复的城池,此刻,全是原罪。“说的没错,士子乃朝廷之根基,不可废除,更不可乱杀!”坐在他身后的陈新甲接过话茬。实在是孙杰太狠了,对士绅比建奴还狠。“当务之急,应该先集合兵力,然后进攻陕西。同时应该让江南各城,围困金陵,断掉孙杰的退路,让其不能回到陕西,首尾不相顾。唯有此法,才能消灭掉孙杰!”张之极说道。“就该如此。孙传庭领兵驻扎在陕西,先让他探查陕西虚实,为我军后续赢得条件!”“我家陛下,也可领兵从延绥镇入关,直击西安府!”恶哈呼开头说道。在坐的这些“老爷”们,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觉得正常。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书房七嘴八舌,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对敌”政策。屋外的夜色渐渐弥散,一轮大日,在地平线下酝酿。黑夜化作万千大手,死命的拖拽,妄图让太阳伏于黑暗之下。可惜,太阳终究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第一抹阳光刺破了黑夜,大地清明,黑暗退散。光芒射进了书房,射到了众人的眼中。让他们睁不开眼!……几天之后,内阁下了一道令书,经由兵部同意,送往陕西西安府。这封令书,是送给孙传庭的。逼问他如何站队。这封八百里加急速度很快,短短的几天之内就送到了孙传庭的手中。孙传庭坐在巡抚衙门的书房中,看着这封令书,脸色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