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嘶鸣,天本来就热,吵得更是让人烦躁心热。
后院里,陆谷摇着辘轳打水,给马儿和骡子倒在水槽里,好叫它们也解解渴。
连乖仔都热的吐舌头,趴在阴凉处不愿动弹,他提了半桶水倒进狗食盆,乖仔这才起身去喝水。
饮过牲口后,他又提一桶水到前院,洗他自己的一身薄衣裳,沾沾水也能凉快些。
院里柿子树枝叶繁茂,知了在树梢吵,他晾衣服时听得越发心烦,干脆过去摇晃了几下树,又站在底下抬头看,还真叫他找着知了的藏身处,于是拿了长竹竿过来,一下子戳中知了。
黑蝉掉落在地,透明蝉翼拍动,嗡嗡嗡叫着想要飞走,却被伺机而动的乖仔一下子扑过来,张嘴就咬住。
“哎呀!”
陆谷听见乖仔嘴里的蝉还在叫,这才知道乖仔没咬死蝉,含在嘴里了。
“还以为你当肉吃,这有什么好玩的,下次回老家去,让二青带你上山摸,弄好些给你炒着吃。”他放下竹竿,笑着去扣乖仔嘴巴。
当然他说得炒,给狗吃自然是不用放油的,他们那儿知了猴有人抓着吃,知了也有人吃,这东西一到夏天到处都有,蝉蜕倒是能卖到药馆里去,他们村里多是捡蝉蜕的。
随着狗嘴一张,沾了口水的蝉掉在地上,还没停止挣扎,嗡嗡嗡的。
乖仔伏下身子做捕猎状,见状,陆谷知道它在玩耍,就随它去了,没有再多管。
天太热,灵哥儿前几天被他和沈玄青送回老家了,卫兰香实在想小孙儿,念叨了好一段时日。
灵均也大了,不再是要阿姆抱着的小娃娃,他们乡下老家比镇上宽敞多了,还能骑牛放鸭子,灵哥儿喜欢回去和哥哥玩耍,干脆就让他在家里待着。
天实在热,陆谷擦擦脸上的汗,想了下后,干脆走到厨房,从水缸里抱出泡了一早上的西瓜。
又圆又大一个西瓜,走水路运来的,他们这儿种的少,这是沈玄青在码头买的,贵着呢,但着实好吃。
泡进水缸之前,他特地洗干净了,这会子捞出来,瓜皮摸着冰冰凉凉的。
他把瓜皮上的水迹擦干净,随后放进竹筐里,沉甸甸背在背上。
沈玄青在肉铺里守着,那边有各种刀具,擦一擦就能杀西瓜,他高高兴兴背着西瓜出门,又喊上乖仔一起。
自打回来后,沈玄青越发觉得世道不太平,告诉他要是一个人,哪怕只是上街买东西,也要带上狗,他们家是猎犬,比寻常看家护院的狗更厉害,怎么都是个防范。
正是炎热的时候,在大太阳底下走路的人少,陆谷带了斗笠,不然晒得眼睛都睁不开。
肉铺就在隔壁街上,他脚下匆忙,乖仔也小跑起来。
到了铺子后沈玄青坐在桌前记账,一到晌午,买主少了很多,这么热的天,除了在地里耕作的,街上少有人顶着毒辣日头出来逛。
“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怕中了暑热?”沈玄青一抬头就看见他,放下笔起身帮忙卸竹筐。
陆谷笑着说:“天热,我想吃西瓜了,你又不在,干脆带过来一起吃,这会子正热,吃个解暑的岂不正好?”
沈玄青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拿不常用的刀到后面洗了洗,这才过来杀西瓜。
上次灵哥儿还在的时候,他买了一个西瓜回来吃,别说孩子了,连乖仔都知道这是吃的,它吃过几口红瓜瓤,也和马儿骡子一样,啃了脆生多汁的西瓜皮。
带孩子挺不容易的,如今灵哥儿回老家,耳边虽没有孩子吵嚷,有点不习惯,但陆谷还是感到了一阵轻松,他捧着一牙西瓜吃,甜津津又水足,一大口咬下去,痛快极了。
他脸颊鼓鼓,西瓜实在太甜,甜的他眉眼都弯起来,边吃边看着沈玄青笑。
沈玄青见夫郎吃得高兴,又笑得这么好看,一双星眸都是灿烂的。
晌午饭还没吃,他俩就吃光了一个大西瓜,肚子都是撑的。
天热,这东西不好放,稍放一放就蔫了不好吃。
买西瓜时是杨显过来喊沈玄青,杨家有西瓜,他俩今天就没给老杨头和严氏送。
西瓜贵,又是个稀罕玩意,两人啃过的瓜皮干干净净,少有留瓜瓤的,有两牙陆谷还没咬呢,发觉乖仔眼巴巴看他时,就把瓜给了狗吃。
乖仔吃西瓜那叫一个厉害,别说红瓜瓤,连白色的瓜瓤也啃干净了,只剩一层薄皮,它啃了两牙瓜,吃完后蹲坐在旁边舔嘴巴一圈的汁水。
“改天再买两个,送家里去。”沈玄青边擦桌子边说。
“嗯,过几天回去看看,灵哥儿要是想回就接回来,要是还想玩,有娘和阿嫂在,让他耍去。”陆谷把西瓜皮都丢进竹筐里,带回去好给骡子和马吃。
孩子是在老家,又不是别的地方,况且山脚下晚上凉快,孩子夜里睡觉明显比在镇上踏实,他想是想灵哥儿,但没那么不舍得。
沈玄青帮他把竹筐背好,笑道:“这里地方窄,太热,你先回去,大热天买肉的少,再过半个时辰我回去吃饭,简单炒个菜就行,肚子饱着呢。”
“好,那我走了。”陆谷抓起挂在墙上的斗笠,外面没风,连绳儿也不用系,他随手扣在头上。
自打有了孩子后,他俩独处的时日很少,这几天灵均不在,倒像是回到了从前。
夜色撩人,风带着一丝白天的暑热,还有缕缕花香,从窗外送进来。
床上换了竹席,两人躺上床前都洗了个澡,夏天容易出汗,洗过澡一身凉快干爽,躺在床上再没有这样舒坦的事。
屋里没点灯,月色照进来还挺亮的。
陆谷手被沈玄青握着,只是握不了多久就会出汗,他眉眼微弯,听沈玄青给他算今天的进账。
说完后,沈玄青忽然一翻身,跟他凑了个面对面。
“近来天热生意不好,干脆,我带你走水路,上玉青府城逛一圈,找标子看两天铺子,咱俩在府城住一晚客栈,我听人说,府城里有什么冰酪和酥山,都是冰和奶做的,还有果子,贵是贵,我带你去尝尝。”
越说越来劲,沈玄青又道:“不如我明天就去找标子,反正离得近,就两三天而已,也不耽误他干活。”
两人虽说已有了孩子,可本身年纪并不大,说起玩乐,还是上心的。
陆谷只是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就露出浅浅笑容,问道:“冰?那得有多贵啊。”
寻常人家夏天哪里能用得起冰,连吉兴镇上的财主员外都用得少,要在府城里才能买到。
“再贵一碗也就几两银子,尝尝去,我掏钱,你吃就是了。”沈玄青捏捏夫郎鼻子,他是动了心的,这天儿太热,出门开开眼也好。
去年出门虽遭了难,他不再想着到外面闯荡见世面,可玉青府城离得又不远,就想带人出去逛逛。
陆谷被捏着鼻子,轻拍一下那只作乱的手,这才笑眯眯说:“好,坐船去,我还没坐过那么远的船。”
明天就要出去游玩,对他俩来说还是头一次,不免有些高兴激动,多说了好一会儿话。
年轻人气血都足,拉拉手摸摸腿,为夜里好睡觉,他俩都穿得很薄,沈玄青更是赤着上身。
风吹动柿子树叶,摇晃不已,屋里本该睡觉的人换了种动静。
难以言说的姿态让人面红耳赤,陆谷抿着唇,许是天热,他脸红耳朵红,但没有出声更没有推拒,温顺的眉眼里藏着对另一人的欢喜,打从心底的欢喜。
沈玄青何尝不是这样,情至深处,再锐利充满锋芒的眉宇都变得温柔。
世间再没有这样让人欢愉心动的事。
翌日清晨,陆谷正在擦脸,旁边倒水的沈玄青把木盆放在架子上,忽然开口:“以后,还是多送灵均回老家。”
不知为何,陆谷一下子就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两人四目相对,沈玄青见他羞窘,笑着补了一句:“娘不是老想他,让回去陪陪娘。”
这倒是个正经说法,陆谷脸上热意消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