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珏走在前头,玳安、玳林紧跟在后,她一人落在后面,但又不敢落太远了。来靖宁府已一个多月了,她还不知学堂在哪呢。
到了东南边,她见曾珏走进一个气派的厅堂里,门匾上刻着三个字,她抬头认了认,只识得一个“堂”字。因为很多门匾上都刻有这个字,她听多了也就猜得这个字是“堂”字了。她还在纳闷,“学堂”不是两个字么,怎么这上面刻着三个字?
玳安、玳林进去放好书籍,为曾珏摆好笔墨,便出来去了偏房候着。
宝菱低着头进去了。
一进门,她从余光里看到里面一共摆了五张桌子。大少爷曾珏、二少爷曾致坐在东边,大小姐曾玫、二小姐曾敏坐在西边,在曾敏的后面还留有一张空桌子,她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在堂后有四排紫檀色木架,上面摆放着许多书籍及笔墨纸张之类的物件。
此时,她与他们四人是相对着的。
曾珏并没看抬头看她,只顾自己翻着书。曾玫含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毛笔。
曾敏朝她翻了个白眼,并不正眼瞧她。
而二少爷曾致见了她,却笑嘻嘻地指着她的桌子,说:“宝菱,你的座位在这儿!”
宝菱低头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了。
这时陈先生背着手,踱步跨进来了。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明罗城最有威望的学者,不过他脸色和蔼,微带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
他见曾珏已来学堂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见西边座位上多了两个小女孩,一个是小姐打扮,一个是丫鬟打扮。他虽满心致学问,府里的一些事他也大概知道的。
“嗯,今日不错,我们的致远堂又多两位女学生了。”
原来学堂还叫“致远堂”,那两个字读“致远”!宝菱听得很认真,见先生这么和蔼可亲,她紧张了一日一夜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陈先生拿出一本书,说今日要讲解庄子的《逍遥游》。他们皆拿出《庄子》一书,翻到此篇。
宝菱一听,头就大了,桩子?削要油?削了要抹油么?
陈先生很慈祥地笑了笑,去堂后为她取来这本书,并翻到这一篇。
她只好硬着头皮,如蚊子般且口齿不清的跟着他们一起唱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原来不是那个“油”,而是“游”!
她大概知道了这是在讲一条鱼变成鸟,然后飞上天的故事。鱼竟然能变成鸟?她好纳闷。
唱完之后,陈先生一句一句讲解着。
宝菱是十之有九听不懂,她听得云里雾里,脑袋晕乎乎的,最后干脆羞愧地低着头。
曾敏虽然比她识得字多,但关于文章内容她同样听不懂,可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嗯啊的,好似十分懂的模样。
宝菱就更羞愧了,为什么曾敏都听得懂,她却听不懂呢。
陈先生是何许人也,谁听得懂与不懂他自是清楚得很。
讲解完后,他让曾珏、曾玫、曾致作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他则拿出《论语》给曾敏与宝菱一人一本,然后教她们读首篇《学而》的第一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宝菱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比刚才那个《逍遥游》要明白多了。陈先生再一讲解,她似乎明白了些。
陈先生就让她们俩先学写几个字:学而时习之。
曾敏早就习过字,在写字方面当然比宝菱强多了。她一会儿就写好了,而且字字都写得很好看。
宝菱紧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照着书上写起来,模样看上去十分认真,只是怎么写都写不好。等她写完后,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像是一条条虫子在爬。
这时陈先生说先休憩一会儿,便回他自己的内室里去了。
在偏房的小厮丫鬟们皆进来给各自的主子送水喝,送点心吃。宝菱当然没这个待遇,她还在埋头认真地写着,写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二少爷曾致好奇,跑过来要看宝菱写的字。
她赶紧用手一捂,不让看。
“写了还不让看?”二少爷曾致用力扒开她的手。曾敏也来劲了,她只想看宝菱的字有多丑,帮着曾致一起扒开宝菱的手。
宝菱招架不住,被他们俩将纸抽出去了。
曾敏将这张纸举得高高的,还在空中扬了扬,嘲笑道:“这写的都是什么呀,比虫子还难看!”
二少爷曾致一看,乐得大笑,但他很诚恳,说:“虽然丑了些,不过比我头一回写字还要强些。”
因曾敏举得高高的,曾珏与曾玫回头也看到了上面的字。
曾珏瞧了一眼,心里笑了一声,没理他们。曾玫见宝菱含着眼泪要哭了,便下位走了过来,说:“宝菱,你别着急,头一回写字,难免会丑了些,慢慢练习就会好的。”
曾敏听了忽然将纸用力往宝菱桌上一扔,瞥了一眼曾玫,心里忖道,就你会当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