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昨天夜里的那一席话,对兰陵王的影响甚大,所以他才会沉默如斯罢。
云瑶想起那日与兰陵王议亲时,阖府上下悲悯的眼神;又想起那日婚礼时,自己在前院听到的那一些话,忍不住再次摇头。干父之蛊,干父之蛊,兰陵王的这一道卦,恐怕有些难以化解呀……
兰陵王像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云瑶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要是那些人真的恼羞成怒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兰陵王与荥阳郑氏议亲,邺城里看笑话的人实在不少。一旦他们发现愿望落空,最终做出来的举动,恐怕会让人难以想象。
兰陵王微一停顿,眼里忽然有了些笑意:“你想看一看么?”
云瑶摇摇头,道:“不想。”这是在作死呢。
兰陵王又是温然一笑,阖着眼镜靠在车厢上,便不再说话了。云瑶亦靠在车厢的另一边,听着外间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干父之蛊,博陵王……
不多时,马车便在博陵王府前停了下来。
兰陵王按住手里的青铜面具,侧头望了云瑶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云瑶会意,便安静地留在马车里,等候丫鬟们来扶。身为一个痴傻的王妃,她是断断不能主动走下马车的。眼下既然要装疯卖傻,那自然要装得像一些,才不枉了此行。
兰陵王将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覆在脸上,先行下了马车,随后便被小厮们牵引着,到府里拜会博陵王去了。随后又有两个粗壮的丫鬟掀开车帘,一左一右地扶住云瑶,将她半扶半拽地带下车来,朝内院里头走去。在宴会正式开始前,她这位痴傻的王妃,便只能在后院里呆着,让博陵王妃和其他诸位王妃看着,以免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云瑶安安静静地任由她们拽,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丫鬟们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架着云瑶,来到了内院的里屋。屋子里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王妃,个个都是人比花娇,莺声燕语,香粉扑鼻。云瑶一站在那间屋子里,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主位上的那位王妃笑道:“这位便是兰陵王妃么?”
云瑶尚未答话,旁边便已有人接口道:“回王妃,这位便是兰陵王妃了。”
云瑶侧头看去,出声的是刚刚架她过来的一位丫鬟,身形高大,力气也有些大,直捏的她胳膊生疼。她想到自己要扮演痴傻之人,遂笑吟吟地问王妃道:“你是谁呀?”一副天真且呆傻的模样。
博陵王妃一噎,好半天才指着云瑶道:“这……这这……”
“婶婶息怒。”旁边一位王妃忙不迭上前,轻轻抚着博陵王妃的后背,“弟妹天生痴傻,不通礼仪,难免会冲撞了婶婶。婶婶大人有大量,便饶了她则个罢。”言罢,还轻轻地笑了两声。
博陵王妃看了云瑶许久,最终一声叹息道:“唉……”
云瑶被那两位丫鬟搀扶着,来到最末位的一处坐榻上。因为她生来痴傻的名声,王妃们也只会偶尔逗她一逗,却没有过分为难她。博陵王妃身为主人,便提议在这闲暇时,玩一玩双陆、行花签、吟诗作赋。而从头到尾,云瑶都呆呆傻傻地坐在一旁,微笑旁观,不曾参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间又有丫鬟来报,说是太子来了。
王妃们听见消息,便纷纷地丢开棋子和花签,与博陵王妃一起,到前头去拜见太子了。云瑶依然被那两个粗使丫鬟架着,跟在王妃们的最后面,慢慢地去到了前堂。
前堂里已经站了许多人,中间的正是北齐太子高纬。
高纬年岁不大,模样却生得有些俊秀。也不知是不是北齐皇室养人,这一屋子的诸王太子,个个都是相貌不俗。他的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大约二十来岁上下,另一个只比高纬稍稍大了一些,稚气未脱。云瑶认得第二个人,那是大齐皇帝的长子南阳王,先前给兰陵王传旨的那一个。
至于第一个人,她就认不出来了。
云瑶侧过头,在诸王当中找到了兰陵王。兰陵王依然戴着一张青铜面具,王服加身,腰束玉带,很是英姿勃勃。但是他在见到那人的一瞬间,目光立刻便沉了下来。
再联系到昨夜兰陵王的那一席话,云瑶即刻便猜测到,此人定是河间王无疑。
高纬见到一屋子的叔父和堂兄们,略微点了点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旁边的南阳王附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高纬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如今孤算是认得你们了罢?”
诸王面面相觑,不知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高纬兴趣缺缺道:“原本孤是不想来的。但碍于父皇再三催请,便索性过来认一认人。眼下既然人已经认全了,那孤便该走了。”一副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张狂之态。
博陵王上前两步,和蔼道:“太子既然已经来了,那便不妨多留一些时辰,等宴会过后,再回宫罢。也算是给叔父一个面子。”
高纬不耐烦道:“这里有美酒么?有美人么?有乐坊里的靡靡丝竹之音么?既然什么都没有,孤又何必留在这里?横竖孤已经认得你们,你们也已经认得孤,便已经够了。”
博陵王脸色隐隐有些铁青,却依然咬牙笑道:“太子此言差矣。叔父的宴席,哪能没有美酒、美人、丝竹弦乐之声?太子且宽心,今日定会让太子有宾至如归之感。”
高纬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摆,目光掠过兰陵王那张面具,冷笑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