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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她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背着光,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便是自己上一世的恋人。

她对自己的恋人太熟悉了,从声音到相貌,甚至到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还有他扶着自己时,温暖的指腹和喷洒在自己额角的温热呼吸,全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她微微仰起头想要看清他,但身体冷得僵硬,那人又是背着光的,什么都看不清晰。

她用力地呛咳两声,喃喃地说了两句什么。

身旁的男子目光暗沉沉的,干燥温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肩胛骨,隐隐有一丝细微的刺痛。他不知道她刚刚受过一场鞭笞,因此捏得微微有些用力。她轻轻嘶了一声,闭着眼睛,喃喃唤道:“长恭。”

要是不小心认错了人,眼前这位男子肯定会丢开自己,回到宴席上去的。

但是他没有。他紧紧地抿着唇,眼里有一丝稍稍的惊疑,又仿佛有一丝不可置信。修长的手指按住了腰上的系带,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自己的外袍除了下来,覆在她的身上。

宽大的外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还有一点温暖的,仅属于他的气息。

她又喃喃地唤了一声长恭,涩然道:“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男子一手扶着她的身体,一手拢了拢她身上的外袍,眼里的暗沉之色如同暗流汹涌。

刚刚在宴席上,他一眼便看到了这位宫婢。那时她跟在皇后身边,眉眼相貌与自己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当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几乎当场便要喊出她的名字,阿瑶。

但那位宫婢似乎不认识自己,表情一直都唯唯诺诺的,不像阿瑶。

他将那位宫婢叫到跟前,温和地问了些话。很快他便失望了,这位宫婢除了眉眼相貌之外,与他的妻子没有一处地方是相同的。她的眼神,她的言辞,还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与阿瑶大相径庭。

那时他想,自己大概是认错人了,就像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碰到的无数个巧合一样。

这位宫婢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碰巧,与他的妻子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接着皇后将那位宫婢带了出去,大约是要去问话;再接着齐王质问陛下东南战况,陛下左支右绌,无奈之下匆忙地地出去找皇后,席间的所有人都酩酊大醉,差点儿就闹起来了。太尉担心今日无法收场,便让唯一一个没有喝醉的自己,去将陛下叫回来。

但在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即便转世无数次,也决计不会认错的姑娘。

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蒙,每次自己出征之前,阿瑶都会用这种迷蒙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靠在自己的肩窝里,与前世一模一样;而且刚刚她还在低声唤自己,长恭。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唤他长恭,除了他的阿瑶。

因为这里是西晋,是三百年前的西晋,没有兰陵王。

他一时间无暇去细想,为何阿瑶在宴会上的那番表现,与现在的表现大相径庭,他的身体已经快他一步,将外袍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都冷得僵硬了,面颊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再加上旁边的那片湖泊,不难猜测到她刚刚落了水。

一个本该是陌生的宫婢,在落水之后,变成了他的阿瑶?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细细想来又感到有些心惊。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姑娘,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一点点地拭去了那些晶莹的水珠。

“颖川侯。”他身后忽然传来皇后冰凉的声音,“你似乎对这宫婢,很感兴趣?”

她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像是要解释些什么。但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随后站起身来,朝皇后遥遥一揖。

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因此他即便是除去了外袍,身上也还穿着武官的官服,不算是在皇后面前失仪。他长长地一揖过后,又直起身子,低沉道:“禀皇后,今日建业城中大喜,陛下亦大喜,在此大喜之日,此人仪容不整地躺倒在这里,难免失仪。”

他一字字地缓缓道来,表情坦荡,仿佛与那女子没有任何干系。

贾皇后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涂着大红丹蔻的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记住你的身份。”

他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表情和语气却依然波澜不惊:“微臣谨遵皇后懿旨。”

贾皇后冷哼了一声,又对身旁的司马衷说道:“我们走罢。算你识相。”随后便挽着司马衷的手,在十八位宫女、十八盏宫灯的陪伴下,施施然地离去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汗一点点的浸透了里衣,眼里的暗沉之色一点点地变得锋利。

他知道贾皇后的手段有多狠辣。不管是在史书里看到的,还是这十多年来亲眼见到的。